玉儿(短篇小说) 作者:谌文

玉儿(短篇小说)

作者:谌文

要说女人漂亮,南塘梅家方圆十几里,当数玉儿。玉儿不仅生得皮肤白,人显得嫩儿,还有一对勾人魂的眼睛。有时候,玉儿蓬松着头发,周围的男人都觉得那是她的一种美态,不然梅哥当兵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来了?就是为了娶玉儿。

反正我不喜欢玉儿,梅哥要不是娶了她,说什么也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我爹更是恨死玉儿了,说她是妲己转世,迷住了梅哥。

我爹可不是一般的人,是梅哥的舅舅。梅哥母亲娘家没人,我爹血缘亲近些,所以,梅哥的母亲就把我爹当亲哥哥,年年走娘家就是到我家。当然,我爹也恨梅哥不听话,当年是怎样劝梅哥来咗,苦口婆心地叫他不要娶玉儿。我爹可是看过“推背图”“烧饼歌”的人,懂的很多,看的很准,说过的话,好多都兑现了。比如,七十年代他老人家就知道今后会有“男人穿花衣,女人剃男人的头,男不男,女不女”的现象出现,知道“石峰村子今后是吃千头猪,万担粮的好地方”。啰,说中了吧?石峰村四十年后,山南县把它建成了全县最大最集中的居民小区。

记得那年梅哥大学没考取,老师想他复读,梅哥一心想当兵。我姑说服不了他,就来找我爹。我爹先是把梅哥一顿骂,再跟他讲道理。当面,梅哥点头答应,可到征兵的时候,他飞了。爹和我姑都无奈,爹对我姑说:“梅伢这样子任性是要吃亏的。”我爹当初也就随口这么说说,怎么样,又说中了吧?只是我爹高兴不起来,虽然梅哥不是亲外甥,可心里早把梅哥当自己的外甥了。但我爹不喜欢玉儿,从来没有把玉儿当外甥媳妇看待,甚至很少到她家去。

玉儿的事我不太清楚,但梅哥,我一默尽知。

早年,梅哥是在北京某军医院当护士兵,自从见过玉儿后就不安份,一心想着退伍好娶玉儿,所以说,梅哥只这个命。整整当了四年护士兵,头年退伍,次年留下来的护士全部转干做军医,你说亏不亏?我爹说得对,都是玉儿这个狐狸精惹的祸,不是她,梅哥到现在都在北京当军医,我姑好歹也能享点福。

退伍回来,假如玉儿安份,凭梅哥的手艺,说不定早暴富了。梅哥虽说是护士出身,但医术比我们这里的赤脚医生不知道要高出多少,甩他们几条街。

原先梅哥退伍回来没什么事做,除了跟玉儿手牵手秀秀恩爱,偶尔亲戚朋友生病,碰到了也伸手看看。说来也怪,他看看就好了。

梅哥看病,把得准,去得快,一来二去,周围的人都找梅哥看病。慢慢的全大队的人都来叫看病,把个大队卫生所凉起来了。梅哥索性把家里房子腾出一间做医疗室,开起了山南县第一家私人诊所。

老话说命里八合,莫争一升,说的就是梅哥这种人。当初听老师的话,考取了大学;听我爹的话,娶个别的女人,凭手艺,日子应该过得有滋有味。偏偏任性,娶个玉儿,认命吧!

有个诊所绊住脚,两人就没得先前自由,到处逍遥快活。玉儿无事,想跟我姑一起到田地里做事,晚上躺在床上,玉儿掏出心事跟梅哥说。梅哥怕他老婆晒黑了不好看,玉儿说:“都孩子他妈了,要那么好看干什么?”梅哥打俏着说:“我喜欢你手细嫩嫩的,摸在身上哪都舒服。”说完抓起玉儿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摸。玉儿笑嘻嘻地缩回了手,说:“那我跟你后面学打针包扎,做个帮手?”梅哥说:“这事你帮不了,不是一时半会学得来的,不能开玩笑,你就在家洗洗衣服做做饭,帮忙带带儿子吧?”。玉儿听了,把个软柔柔的身子直往梅哥怀里贴。梅哥一翻身,把玉儿压在了下面。

都说山里美,玉儿说,那是文化人骗傻子的话,真叫他们在山里住一辈子试试?玉儿打小在山里长大,从不觉得山里美。她跟同伴拌嘴说:“山里有什么好?进山碟子口大的天,开门就是山,走几脚路就是水(溪流)。”有时也跟闺蜜说说心里话:“你看看这些山里的伢仔,又瘦又黑,猴子样的,我是一个都看不上。反正我今后是不想在山里呆一辈子。”闺蜜望着玉儿白里透红的脸蛋,突然伸手一摸她胸前鼓鼓的奶子,笑道:“有这个资本,飞得出去。”玉儿一愣,突然明白过来,脸一红,追着闺蜜打闹,两人的笑声,飞得老高老高。

玉儿在娘家做女,是什么事情都做的。玉儿人聪明,也会做事。晴天上山砍柴驮树,雨天在家劈篾卖钱,但凡进山来的人见了玉儿,都说她是山里的一只凤凰,将来嫁得一个好人家。那曾想,真的飞出了大山,却成了害人精。

我爹觉得玉儿水性扬花,根本不是那种持家过日子的女人。我爹说:“你看她穿衣裳就知道,不是露个胸,就是裤子把屁股大腿裹得紧的,现了原形。”我晓得玉儿懒,不爱做事,巴不得跟城市里人一样。我姑每次来,跟我爹说得最多的就是数玉儿懒,不晓得过日子。我姑说:“哥,你是不知道,十指不沾灰,还今天找我儿子要钱买衣,明天找我儿子要钱买鞋。不做事,钱从哪来?”

我爹反倒是看得开,劝我姑:“年轻人的事莫问,你能做就帮一把,真不能做的时候,还怕他们不养你?”我姑这时候总是叹着气,然后就不作声。

我讨厌玉儿整天打扮得跟妖精似的,不是上街就是坐在狗子店里打麻将,我姑帮她带儿子,姑父天天在地里做事,心里当然不舒服,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惯。哼,反正我姑也是厉害角色,不怕玉儿。

有一回,我在街上看到玉儿和她村里开小店的狗子走在一起。看到我,玉儿红着脸说:“狗子来批货,搭他三轮车上街有点事。”

我“哦”了一声,心里说:“我可不管你们这些破事,反正莫被我梅哥知道。”

你以为狗子是什么好东西?早些年生产队上,狗子是南塘梅家最懒的人,从来不上队做事,年年在外混,说是做生意,鬼晓得他做什么?好在队上有办法治这种人,拿钱给队上靠工分。狗子媳妇就是那会在外面拐来的。

狗子人长得不怎么样,头脑还是有。改革开放以后,狗子第一个回来开店,明明是赚村子里人的钱,却说是方便乡亲,嘴甜得跟蜜似的。不像梅哥,老实巴交的,天天守在诊所里跟人看病打针,没有钱的还自己倒贴药费,一年四季忙得连自己老婆孩子都没空陪。狗子不同,赌博、交朋友、搞女人,一把捞。狗子老婆可受不了狗子胡来,丢下孩子跑了。狗子还好意思在外面吹,说:“找钱做什么,不就是为了花得痛快?”狗子还当众笑梅哥说:“你就是知道天天找钱,不晓得花,找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梅哥笑笑说:“你看我这里尽是病人,总不能说丢下病人跟你们一起去打麻将吧?”

狗子开开玩笑也就算了,狗子比梅哥年纪大不了几岁,他们村承包鱼塘的老佘也在背后趁伙打劫,说些年轻人都说不出口的话。说玉儿嫩得出水,要是让他睡一晚,玉儿的洗澡水都喝。狗子这点还算直爽,听到老佘说这话,当面就顶撞老佘:“你不能开这种玩笑,老佘。”狗子把老佘叫得应应地问,“玉儿多大?你多大?玉儿比你女儿还小一岁嘞。”

老佘一张黑脸,胡子拉碴,红着脖子回狗子:“有什么关系,漂亮女人个个男人都可以想。我就不相信你狗子不吃腥?天天跟玉儿勾勾搭塔,说不定早上床了。”狗子一听真急了,也不顾老佘父辈年纪,直接就骂:“放屁!你捉到了?我跟玉儿是牌友,像你老不正经。”老佘说:“骗鬼!这话说给玉儿的老公听还差不多。”

狗子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去就要揍老佘,幸亏被人拉开。走的时候,老佘回头丢下一句话给狗子:“老子就要把玉儿搞到手,看你狗子怎么办?”

话传到梅哥耳朵里,梅哥气得跟玉儿打了一架,从此对玉儿不冷不热,更是不给玉儿一分钱。

我家离南塘梅家有些远,消息不怎么灵通。这些事情都是我姑死后,姑父告诉我爹的。姑父恨恨地说:“我儿子傻,搞点钱全让玉儿给败了,早也打牌,晚也打牌,不然早就是万元户。”

不知道爹是咋想的,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劝我姑父说:“叫梅伢对玉儿好点,搞不好家破人亡。”

我姑父实在人,听了这话,人也气得糊涂了,说:“自己老得都要死了,管不了那么多,现世也只有由她。”这个“她”我听不出来是说谁,不知道是说梅哥,还是骂玉儿?

姑父一直是我姑当家。我姑从小无娘无老子,三岁抱到南塘梅家做童养媳,吃了好多苦,加上这两年玉儿名声臭,我姑是个好面子的人,说一半是玉儿气死的,一点也不为过。

我姑死了,玉儿头上无天,更加放肆,我姑父玉儿压根就不放在眼里。梅哥先是宠玉儿,宠坏了又管不住。平时不理玉儿,夫妻房事稍不如意动手就打。有一回,两人睡到半夜打架,玉儿吊着半边胸罩跑出来,哭着说受不了梅哥的虐待,梅哥是把她往死里整。姑爹眼见个好好的家就要散,加上跟我姑五十多年,生活饮食都习惯了,突然失了伴,心里郁闷有种失落感,没两年就追我姑去了。

姑死后,我爹再也没去过南塘梅家,直到有一天送信的人来说我姑父死了,才和爹一起去奔丧。

没了我姑的家简直不像个家庭。冷冷清清地不说,孩子衣服脏兮兮的,脚趾头都露在外面。送了姑父上山,我爹摸着梅哥儿子的头,叹了一口气说:“常到舅公家去玩。”

边上梅哥的堂嫂早已按耐不住,说:“夫妻不和,孩子可怜。”然后就开始在我和我爹面前数玉儿一百个不好:“事情不能怪我弟,要怪就怪玉儿这个狐狸精。你看她一双眼睛跟我们都不一样。”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玉儿的带阴色,专门迷男人。”堂嫂越说越来气,连珠炮似的吐着,“你以为南塘梅家有几个好人?狗子天天哄玉儿打牌,就是想赢这傻女人的钱。我家弟弟白天黑夜跟人看病打针找点钱不容易,全被黑心的狗子赢去了。”估计是说得太快,口有点干,吞了一口口水,堂嫂接着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包鱼塘的老佘搭上了?老佘都五十多岁,当得她老子。”

早就有人把这些话传到了我爹耳朵里,都听了无数遍。我爹嫌烦,走开了。

姑父不在,我爹本来就不喜欢玉儿,所以,再也没有到南塘梅家来过。倒是好事的人不断把玉儿的丑事传到我爹耳朵里。先是说老佘闹着要跟老婆离婚,跟玉儿结婚,老佘女儿不同意,儿子更是用指头点着老佘的鼻子警告说:“你要是敢跟我娘离婚,老子打死你,都莫过。”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在周周围围传得沸沸扬扬,梅哥在南塘梅家实在没脸见呆下去,瞒了玉儿卖掉房子,带着儿子到广州打工去了。

玉儿无处栖身,老佘又丢不下玉儿,俩人索性私奔。老佘的妻子儿女也不去找,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的干净。

我爹死后,我们家就彻底断了梅哥的消息。直到我前年回来,才又听到有人说玉儿的事情。现在人说不是专门给我们听的,是说故事,讲给大家听的。先是听到说老佘老了,享不起玉儿的艳福。更有人说是受不了玉儿日夜折腾,怕几根老骨头要丢在玉儿身上,命要紧,老佘扔下玉儿跑回了家。还有人说是老佘不想客死在他乡,求儿女们凑了些钱给玉儿,自己叶落归根。

玉儿孤身独处,用老佘赔的“青春损失费”,在那地方做了个二间三层的楼房。年纪越来越大的玉儿,开始收心,想到归宿,在到处打听梅哥的消息,还是想跟梅哥和好。怎么可能?梅哥的堂嫂早就公开说:“不存在的事情,吃过一回亏。再说,儿子结了婚,梅伢在外面开了几家按摩店,事业正旺,回头再被这个狐狸精败了怎么办?”

慢慢地,玉儿的故事听了好多,就是没有听到关于玉儿是如何戒掉赌瘾的事情。玉儿现在应该五十好几了吧?听说还承包了附近几个村庄的卫生,替这些个村子扫扫路,拖拖垃圾。也还捡了些人家荒掉的水田,种了十几亩稻谷,秋天叫收割机收上岸卖卖粮食,也是钱。又把娘家做女时的手艺拿出来用,别人丢掉的塑料包装带,玉儿一点一滴地捡了回来,雨天有空坐在家里撕成一条条的篾丝,编成各式各样的小菜篮子变钱。据说玉儿的儿子还是劝梅哥跟玉儿和好,就是不知道梅哥这犟性格听得进去啵?

个人简介:谌文,笔名素墨清香,爱好文学。自2012年6月起,业余时间喜欢看书写字。从此,守一窗清风明月,绘人间灵秀,素墨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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