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风吹的两天,待在屋子里没有出门。大风呼啸,窗子呼啦啦地响。两棵大松树摇摇晃晃。忽然发现,它们好像两棵巨大的圣诞树呀。风吹走薄雪,封住了窗子,也吹开了灰色云层。阳光耀眼。黄昏时,西方天空明净,小片清冷美丽的夕阳即将带走大地最后的光线。风势弱了的夜晚,小区路灯昏黄,除了驶近走远的车子,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喝过热汤,也做完了想做的事。决定还是出门走走。三个人正在上坡,可能是晚归的一家人。小孩子冲在前面,很有劲头的样子。妈妈跟在后面,厚衣物让身体有点笨拙,一个小礼品袋挂在伸出的手臂上。爸爸默默走在最后。一个身体略佝偻的动物在道路中央低头吃东西。走近发现是一只警犬种类的大狗。我绕远一点,不想打扰它贪婪又专心地啃骨头。牙齿果断咬碎骨头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是一只普通的狗,没有警犬的英气。它甚至有点狼狈,好像饥饿难耐。或者还无家可归?
终于远离了它。但冷风吹过来了。脸瞬间冻僵。好冷啊。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很冷。但双腿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只要拐一个弯,穿过马路,就到海边!空气透明。街灯,树木,车辆,房子。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月亮!一轮圆月挂在夜空。清朗的,坦荡的。地上的人看见了它的独自美丽。星星只有三两颗,亮闪闪的。海水缓缓流动,听不到海浪拍岸。落潮露出的沙滩冻得硬邦邦的。排水渠与海洋的连接处结了大片冰。冰面起伏有致。浪花涌流和雪花漫卷的时刻仿佛被定格,成为某种类似吃惊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人。灯柱冰冷。排列整齐的它们依旧有条不紊地变换颜色。红,黄,绿,红,黄,绿……厚衣服让身体有点笨拙,手臂支棱在身体两侧,机械地迈开步子,迎着冷风。码头的灯光比平时擦亮了几分。再远处似乎是夜归的渔船。月亮在天上,星星闪动着。我孤身一人。因为走路,不再感到多么冷。心上渐渐舒畅,爽快,欢喜。
或许不便出门的几个月缩短了一年的长度。或许在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时间相对地加快了节奏。或者,因为年龄的增长。身体外部进入了平稳的阶段,不再有标记时间的节点。更多的渴望和激荡发生在身体内部。那是缓慢的发生,却又是深入的,根本的。1月1日去看了新年日出。以为这一年会像以往一样平常。个体在历史中度过微不足道的时光。8月,立秋之后热浪来袭。空气湿度近百分百。傍晚散步回来大汗淋漓。如此体验过才算真正度过夏天啊。秋天。医务人员在小区做核酸检测。病菌传播从新闻成为身边事件。从楼上的窗子望出去,穿防护服的人像来自科幻世界。
对我来说,这是特别的一年。在心里确认了之前的选择。完全的停顿,也完全地来生活。外部世界变动。内心很多疑惑、撕裂、矛盾。我需要一些时间。停用信用卡和花呗。清理了旧物。只买必需的物品。以手中所有衡量支出。因为自己做饭,很少外出吃东西,口味渐渐清淡,偏向素菜。过平常生活。每天清扫,做简单饭食。读书,写字,散步,听音乐,学习。好好睡觉。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样。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和自己在一起,尝试修复。今日身心健壮了,才能走到明天去啊。那些从前我试图无视和摆脱的痛苦、挣扎、愤怒、失望,它们还会回来。它们抓住我,撕扯,咆哮,面容狰狞。它们是我的黑暗,是我的一部分。它们有时击垮我,我失去与它们搏斗的勇敢和力气。无力时,就静静地留在原地,等待恢复力气。潮水会回来。“就那么与现实对面而坐,长久地、牢牢地盯着它看,一动不动,不想逃脱,就那么盯着它,直至它终于自动瓦解,消融成一团雾气,然后消散,然后消失。”我试着不再从一个个的节点看待生命。生命是一个整体。有起落,有阶段,也有方向。它值得认真对待,付出时间。
春节时,我许愿说:愿过往成为身体和生命能够接纳的部分,并且生长出自身独特,成为自己。相信耐心,相信累积。今天,这仍是我的愿望。如果再加一点,我想说:要相信,潮水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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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小楼
--- 从一砖一瓦开始,建筑自己的世界 ---
“Every night I cut out my heart…
But in the morning it was full ag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