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失业后卖保险的技术男

（“找工作”百度指数2019年全年维持高位）

一

“刘哥，在不？”

两年没有交流的阿星一早发来信息。

阿星是原公司一名技术男。原本跨部门交流就少，加之这小子聚齐了所有技术男的印象标签：内向，木纳，不苟言笑，不会说笑，除了自己的专业领域外，在公司里几乎很少发声。所以共事一年多时间里，直接对话不超过十句。

一般没有啥深厚交情，又长时间不来往的面交微友，突然冒出来打招呼，基本不是投票就是营销。

好在阿星老实忠厚，给我留下的印象不错，让他去跟一个几乎算陌生的人一对一营销，打死他都不会去。再者，凭我俩的关系，远没有到突然冒出来找我借钱的程度。这就不需要考虑“要不要在”的问题。应该是找我有啥事。

“必须在，有什么事不？”

“也没啥事，就是经常看刘哥发的朋友圈，对我启发挺大的，也学到不少东西，离开公司后就没联系了，所以跟您打个招呼。”

“啥启发不启发的，朋友圈就一相互显摆玩乐的地儿，真要学习哥建议你去看书去。你最近咋样？还好吧？”

后来我拼命懊恼自己多这句问候，这相当于给对方本来难以开口的话题打开了一个自然通道。

“还好，离开咱们公司后去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去年年中这家公司倒闭了，找了几个月工作也没找到，现在在保险公司卖保险。对了刘哥，顺便问下你今年的车险买了么？要不要给你家老二买份保险？我们公司刚针对幼儿出了个险种，非常划算，要不要我给你出个方案看看？”

这还是那个闷葫芦阿星？过渡自然而又衔接无缝！再说保险公司准入门槛这样低的么，卖保险不是都讲究口才、交际与人脉？阿星这样一个跟陌生人讲句话都磕巴脸红的技术理工男，是咋样面试上的？

二

我回复今年车险已买，明年再找他。又问他好好的技术不做，怎么跑去做保险了？

阿星回复了一长串哭丧表情，说自己也没办法。那个公司倒闭后，又找了几个公司，都是些初级的工作岗位，给的工资距离自己之前的薪酬相差太多。

就这也不是阿星不稀罕去，而是人家没要他。其中一个负责招聘的HR当面跟他讲，他们宁肯招应届生，因为对于这样一个工作位置和工资标准而言，应届生更稳定一些。像阿星这样工作几年的老技术男，肯定不会一直屈身于此，即便来了也只是当个临时跳板。

就这样凭着一手好技术的阿星，愣是几个月下来没找到工作。

“总不能一直不干事让老婆来养家，没办法就先找个卖保险工作先做着。”

保险的底薪也都跟业绩挂钩的。为了拿到底薪，阿星头两个月分别给自己、老婆，以及双方至亲家属以礼物的形式赠送了一份保险。

他跟我联系的时候，是做保险的第四个月，直系家属卖完了，开始找微信里的朋友同学同事卖。

阿星说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难以开口，给我发的“刘哥，在么？”四个字来来回回在对话框里敲了又删，删了又敲，犹豫好几天才发出去。

隔着手机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局促与不安。

三

阿星不是第一个找我卖保险的人。

尤其从去年开始，朋友圈里卖保险的猛地多了起来，好几个之前的同事都转行去了这些世界五百强企业。

他们倒也没有都来向我推销，就是突然有段时间，那些平日不怎么联系的人频繁在你的朋友圈里点赞，稍微一留意，发现原来是卖保险去了。

那种之前做过销售的，或者本身在江湖闯荡多年，积累了相当人脉的人卖保险可以理解。可类似阿星这样的，以及我认识的一个前台文员，两个文案编辑和一个设计师也都纷纷踏进这个圈子，让我有些不能理解。

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吃定保险这碗饭的人。

后来跟在某国企做HR总监的老周聊起这个现象，他说凭借自己多年人事经验，但凡朋友圈里卖保险的人数激增，或者从事广告营销以及时下流行的微商人员大增，就证明经济下行厉害，失业率过高。

老周的结论是不要看统计局发布的失业率数据，那种宏观数据太粗放，根本反应不出真实情况。“我干了这么多年人力资源工作，就从来没有统计到我头上。”

日子难不难，工作好不好找，看看周围卖保险的人数就能明白个大概了。

老周还跟我透露一个细节：近一年来找工作的有一个明显特点，之前求职者说起离开上一家公司原因，基本是想要换个环境，或者换个更有发展前景的平台。近一年来求职者的离职缘由大部分是原来公司倒闭，或者困顿难捱，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来。

四

保险业是门槛低，但越是入口简单的事情，想要做好越是难。

前段时间跟有着“保险女王”称号的王玉环聊天。她讲在最初踏入这行的时候也辛苦，整天背着一大袋子资料东奔西跑，多的时候一天拜访四五拨客户，脚底都能磨出血泡。受冷眼，遭排挤是常有的事，自己还要强装笑脸。

以她出演上个世纪香港僵尸片成名、有着“香港鬼后”和午马恋人的明星身份，初期都尚且艰难，何况类似阿星这样不擅交际，人脉窄，内向腼腆的无名之辈？

“没办法，知道自己不适合也先干着吧，否则呆在房子里啥事不干心慌得不行。不怕刘哥笑话，失业在家的那段时间，听着旁边邻居上班关门下班开门的声音，又羡慕又心急。”

共事一年，没有卖一次保险跟我说的话多，并且还如此掏心窝子。也真难为这个耿直技术男了。

后来我还是找朋友买了阿星一份车险。

只能帮到这么多。我不可能推荐亲朋好友找他买更多其他险种，我实在是对他没信心，担心他过不了多久支撑不下去就会撂挑子走人。到那时还要转单更麻烦。

大家都不易，能帮一点算一点。最后还不忘安慰阿星几句，穷人之间只能互赠温暖。

“卖保险也不丢人，不管干多久，只要干就好好干。至少刚才跟我聊的这些就很好，打破了我之前对你的印象。窘境也能改造人，说不定经此一遭，激发锻炼你其他方面的潜能，对以后工作也有好处。”

五

最近几天，马云的一句“未来每年向社会输出1000名在阿里工作超过10年的人才“成了流行段子。

在被称为史上最艺术化的裁员同时，也让众人感慨阿里这么好的企业也要裁员了。这场裁员大潮从2018年年底就开始了。

按惯例，每年春节过后是求职高峰。但从2018年国庆节开始，“找工作”的百度指数就节节攀升，到2019年春节达到顶峰，是往年春节的十倍之多。

让人难过的是整个2019年，这个“找工作”的百度指数就没下来过，一直维持在高位，时不时就创一个新高出来。

被裁员失去工作是不幸的，尤其对那些拖家带口的家庭支柱。但也不用过于悲观。虽然悲观者容易充满哲理，但幸福生活往往属于乐观派。

被裁员又不是被判死刑，即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别闲着，不管是暂时卖保险还是暂时开滴滴、送外卖、摆夜摊，都要让身体和精神处于忙碌状态。

只要动起来，就能挺过这个至暗时刻。

九爷：小小水果商，城市蒙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