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反切
作者简介:陈海东,上海市人,1953年出生,副教授。1978年毕业于吉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曾先后任教于吉林大学中文系、上海外国语大学对外汉语系,教授过普通语言学、汉语等多门课程。著有《通俗易懂的语言学》、《汉语史话》、《美国艺术家随笔》、《汉语情景会话》等著作及多篇学术论文。
六朝时,梁武帝萧衍笃信佛教,曾经耗资百万,在京都建康城(今南京市)郊差官督造了一座宏伟寺庙,其中殿刹禅房数千百间,僧徒无数,信众云集。这座著名寺庙名为“同泰寺”,寺内一座大门名为“大通门”。当时为这座庙宇和这座门起这么两个名字是颇费了一番巧妙心思的。其巧妙就巧妙在“同泰”可寓意“大通”,而“大通”也可寓意“同泰”。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同泰”和“大通”可以颠过来倒过去地互相注音。“同泰”即“大”(取“同”的声母和“泰”的韵母及声调相拼。“大”的古音近似现在“大夫”的“大”),“同泰”反过来为“泰同”,用同样的方法也可表示“通”;而“大通”即“同”(“大”和“同”的声母古代都是浊音“
”),反过来“通大”即“泰”。如此相互注音实在是妙不可言。这就是我国古代的一种为汉字注音的方法,叫做反切。
反切之法兴起于汉魏之际。当时印度的佛教开始传入中国,可是宣讲佛教教义的佛经是用梵文书写的,而梵文是一种拼音文字。受这种拼音文字的影响和启发,当时的人也开始对汉语的音节结构有了认识。他们将汉字的音节分成声、韵(包括声调)两部分,并在此基础上发明了反切注音法。
反切注音都是选用两个汉字来进行,前一个汉字称作反切上字,后一个汉字称作反切下字,反切上字只取其声母,反切下字则只取其韵母和声调,这样将反切上字的声母和反切下字的韵母、声调合二为一,就可拼出一个新的声、韵、调俱全的音。前面说的“同泰”、“泰同”切“大通”,“大通”、“通大”切“同泰”就是这样拼出来的。
反切法产生之后就被广泛应用,特别是应用于古代的韵书如《广韵》、《集韵》等文献中。这样,反切法就为我们保留了大量的古音——特别是中古汉语语音的资料。例如《广韵》这部古代韵书中记载:“彬,府中切”,“彬”的声母是重唇音“b”,却用声母是轻唇音“f”的“府”字来作反切上字,由此可知古无轻唇音,并且可知在《广韵》时期——中古前期,轻唇音仍未产生。又例如《广韵》中记载:“传,知恋切,又丁恋切”,“长,知丈切,又丁丈切”。反切上字既用舌上音“知”,又用舌头音“丁”,这反映了《广韵》时舌上音正在产生,但又未最后完成分化的情况。
清末人陈澧根据反切的原理创造出了一种将古代韵书中的反切全部系联起来的方法,这种方法叫做反切系联法,它为我们了解古代汉语语音系统的情况提供了途径。例如《广韵》:“冬,都宗切”,“当,都郎切”,“冬”和“当”二字都用“都”作反切上字,由此可知“冬”、“当”、“都”三字声母相同。又例如“东,德红切”,“红,户公切”,“东”用“红”为反切下字,“红”又用“公”为反切下字,可知“东”、“红”、“公”的韵母、声调在《广韵》时都一样。用陈澧的反切系联法可以把古代韵书中用反切法注了音的字都归成类,从而获知古代哪些字的声母本为一类,哪些字的韵母、声调本相同,进而获知不同时期韵书所反映的不同时期汉语语音系统的情况。
反切法所反映的语音情况是比较准确的,它为我们保留了大量的古代语音资料,因而它实在称得上是我们祖先的一个了不起的发明。
——摘自 陈海东《汉语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