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的那些念想儿 之九 瞪眼儿食
惊堂木一响,哩个啷个啷。我来贫一段,请君听真详。
列位,吃了吗您哪?今儿咱聊一聊老北京的一大怪——瞪眼儿食。
瞪眼儿食并不是一个小吃,而是一种特殊的饮食方式。现今早已经绝迹了,为什么呢?时代发展了嘛。
瞪眼儿食最为盛行的是在清末民初的北京。那时猪肉不是每个家庭都能吃到的,特别是那些生活在底层的贩夫走卒、细户贫民们,更是难得一闻猪肉香。
在当时,老北京专卖熟肉的铺面多了去了,较为出名的像天福号、月盛斋等,各类酱肉丰富而诱人。但有一样,家境艰辛的平民在这些老字号的铺面前都会情不自禁地唱念一句:“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啊噢,爱你在心口难开耶。”
于是,有那脑瓜儿活泛的就打起了这个领域的生意经。
那会儿,市面上有名号的酱肉铺子一般都是选择肉市上整片儿的上等猪肉,往往肉铺子剩下一些零头碎脑筋头巴脑的碎肉,价格便宜,就专有小贩将这些细枝末节买了回去,干吗呢?切成小肉块儿加些花椒大料咸盐等一股脑儿炖在锅里,煮熟之后连汤带肉带锅(带炭火)一股脑儿的用担子挑了,专找那闹市区,放下担子,静等着主顾们光临品尝。
但有一样,这类小贩们一般是不吆喝的,为什么?一来这种腌臜炖活本不是什么风味小吃,不具有号召力;二来呢卖主儿眼睛须得盯住了当下,哪还顾得上叫卖四方呢。
那位问了,有主顾吗?多新鲜啊,这要放在现在没人正眼儿加它,可要放到过去,解放前,一年也吃不上一顿猪肉的人海了去了。所以一般只要是小贩的担子一撂下,呼啦啦的会围拢过来一大帮子人,有男有女,不外乎拉洋车的、卖青菜的、卖鲜果子的、收破烂儿的、换取灯儿的……
还有一样,吃这个可没有座椅板凳,所有的主顾都得蹲在热气翻滚的肉锅周围,一手抓着自带(买好的)的烙饼、火烧、玉米面贴饼子,一手举着卖主备好的筷子往锅里夹肉吃。
不过这里面可有规矩:一是筷子夹一次算一次钱,末了儿按夹的次数结账,一般一文钱一筷头;二是每次甭管您夹着什么了,别说是赶上块囊膪,即便是夹了块大料掰儿也得算是一次,也是一文钱;三是比如每次您夹一块肉,忽然看见肉块上还带着一层厚皮,那厚皮上还直挺挺地支棱着几根钢针一般的猪毛,您想要扔回锅里不可以,本着夹着哪块是哪块的原则,不然回头您再把假牙扔锅里算谁的啊?!
那位问了,如果一两个人还好说,卖主儿还能照得上眼,那要是好几个人一同下筷子呢,卖主顾得过来吗?还别说,这还真是事儿,特别是很少见过肉的卖力气的汉子,不得咧开大嘴手里的筷子上下翻飞速度那个快啊?卖主专盯他一个人还好,可要是赶上这么两三位,妈呀!卖主儿的眼珠子不都得瞪出来了?
所以说,对于卖主儿来说,眼睛瞪得溜圆不说,还得眼观六路;而对于主顾们来说,好不容易见着荤腥了,一准儿得大吃一顿,而且必须盯紧了锅里翻涌的肉块,要牢记稳、准、狠的原则,一筷子下去就得见着真家伙。既然主顾双方都得瞪大了眼睛相互紧盯,那么“瞪眼儿食”的称谓由此叫了起来。
不过,即便卖主儿脑子再快,可也追不上七八个人鸡叨碎米般的筷子,要想不差分毫地一一记录下来确实是一件难事。于是卖主儿们索性就想了个招儿:事先预备一些制钱儿当做计数的筹码儿,哪个主顾兹要一伸筷子,卖主儿就是那秋后的蚊子——盯紧了,对方加一块肉他就迅疾地往旁边的小碗儿里扔一个筹码儿,最终按码儿数结算。您快吃他快扔,您慢吃他慢扔;您吧嗒一口肉他叮当一个码儿,那节奏感合拍着呢!
更绝的是,卖主儿往往在跟一个吃完的主顾结账时,眼睛还瞪着旁边没有吃完的那几位的筷子头呢,而且耳听八方分厘不差。
应该说,瞪眼儿食本是为穷人开荤的一种迫于生计的创意,在当时那个年代也红火了几十年。而在彼此目光如炬的眼皮底下,一筷一文、一来一往的较量中,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