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邻滹沱岸---晋王墓
【风云帐下奇儿在】
--- 中国历史上的晋王故事 ---
“晋王”是中国古代王朝的亲王级封爵，主要地由于“晋”在中国历史上的显著的地位、历史作用，及其发挥的影响力，以“晋”命名的这个亲王爵位，或者说“一字王爵”，也成为中国历史上所有封爵中最著名、最持久、最有影响的爵位。在整个中国历史上，西周封建开始（因为周天子只称王，所以诸侯爵位最高为“公”。后世还有北周前期，也采用西周制度，最高统治者只称王，所以宇文护被封晋公。因此西周和北周的晋公与其他朝的晋王是一个级别）封“晋”，从曹魏正式封司马昭为“晋王”以降，到末代晋王李定国，总共有49个晋王（西周晋公传21代，明朝晋王传17代不计）。除清代以外，历代均设“晋王”爵位并实授臣下，历时长达一千四百年。
【晋王墓·唐（五代）·代县】
领爵最长的晋王是西周晋公，和明代宗室晋王，而领爵最短的是那个著名的“儿皇帝”石晋王，被契丹授封晋王仅三天，就即位建立晋国。晋王爵位是所有爵位中“即位率”最高的，49个各种晋王中，有12个晋王即位（或被追赠）为皇帝，这在中国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另外，尚有3个晋王是太子，或相当于太子。
在中国历史上所有的晋王“故事”中，最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是那个邪教立国的太平天国，它疯狂而愚昧地分封了近3000个王爵，到它真正“升天”时，“国人”基本上已经都是王了，但居然没有人被封晋王。汉字都封的不够用了，居然不用“晋”，真正是咄咄怪事。
最有意思的是辽代分封的晋王，这个爵位在契丹人那里被封的一桶浆糊。自耶律德光灭晋改国号为“大辽”开始，契丹人就以“正统”自居（其主要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德光把后晋继承历代的所有“中原文物”都搬到了草原），所以也分封了以中原古国命名的王爵，其中就有晋王。但是契丹人玩的潇洒，他们的晋王是“随便”授人：前任晋王死殁，或爵位被褫夺、改封以后，马上就会把这个爵位授予另外的人。终辽一世先后分封、追封、改封了大约7、8个晋王。甚至还有兄弟二人（萧孝穆、萧孝先）都被封为晋王的。
所以，你要看中原史书中有晋王，马上就知道是说谁，因为中原王朝的亲王爵是具有“唯一性”的，一旦授此人，正常情况就不会再授彼人，即便被褫夺；但你若看辽史中有晋王，根本不知道是谁。其中，最著名的一个晋王是萧绰萧太后的情哥哥--- 权臣韩德让。
除“一字亲王”外，契丹人还有一种独特的“二字亲王”，如燕赵王、秦晋王、吴越王等等，其中至少有两任“秦晋王”。此外，新旧《五代史》上均没有记载，但在辽地出土的墓志中，被俘的晋末帝石重贵居然也被封为晋王，真是五花八门的一个乱。
【晋王墓·唐·代县七里铺村】
【晋王墓·唐·指示牌】
然而，这些各种晋王中，最能被人记起的是司马晋王、沙陀晋王，以及末代晋王李定国。其中司马晋王是因为那句臭名昭著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末代李晋王则是因为年代较近，且由于民族主义的渲染，“李定国抗清”成为中国历史上胡汉争斗的经典案例，从而被人铭记。
沙陀晋王也是主要靠历史演义，诸如什么“十三太保”“生子当如李亚子”等被人记忆。虽然后来沙陀晋王被追赠为“太祖武皇帝”，他的墓也随之升格为陵，名曰“建极陵”。但历史最终还是因为《新唐书·伶官传》等较为人熟悉的篇章，以及清代严遂成的那首脍炙人口的《三垂冈》（本博的题目就选自该诗）而惯称其晋王，他的墓也至今仍被俗称为晋王墓或晋王坟。
严遂成一个默默无闻的清代文人，不知道怎么地他就顶这个异族的晋王。在一次途径三垂冈（在今长治市郊）时，写下了这首力挺晋王的著名诗篇，而他自己也因为这首诗被后人牢记。然而，真正使这首诗闻名于世的原因，乃是我太祖有一次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突然间问人要来这首诗，并手书之，后人遂津津乐道。其诗曰：
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
只手难扶唐社稷，连城犹拥晋山河。
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
萧瑟三垂冈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
这首诗格调高雅，韵律铿锵；内容描述，悲壮委婉；人物刻画，细致入微，确实也堪称格律诗的名篇。其中，描写晋王最常被人称道的是颔联：只手难扶唐社稷，连城犹拥晋山河。其声势过于壮丽磅礴，对仗工整，朗朗上口，极易吟诵，因而最为人赞。
但在我看来，这两句描写晋王其实最不贴切。晋王自己虽然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是其子实现了他的愿望--- 扶起了唐社稷。虽然其子自己称帝了，但他也姓李，是大唐皇帝认可的宗室，他有继承的资格。自从朱梁篡逆改元，晋王盘踞河东，一直沿用唐末帝的“天佑”年号，奉唐正朔，最后建号还是大唐。
至于连城拥晋，也不算太切合，当时的晋国其实只有现在的晋中以北，晋南当时属河中节度使，是王重荣的地盘，而潞泽也一度被朱梁占据。当然，这都是文人的艺术描写，不能吹毛求疵。我的意思是说，其实历数晋王的履历，最不可忽视的是“风云帐下奇儿在”。中国历史上有两句一模一样的赞语，我们人皆所知，一句是“生子当如孙仲谋”，另一句是“生子当如李亚子”。所以我用这句作为博文题目，我觉得这句才是晋王一生的关键所在。
当时，晋王率军干倒了孟立方，在三垂冈和众人置酒谈天，听着“百年歌”他深有感慨，自己正在老去。突然，他看到了正在帐下玩耍的李存勖，乳名李亚子，指着五岁的儿子对众人说“看到没？这孩纸，二十年后，他会继承我的事业。”果然言中。
后来，在夺取潞泽的战斗中，御驾战场的梁王看到正在锋刃箭雨中奔突纵横的李亚子时，感慨道“生子当如李亚子！我的儿子们猪狗一样。”
【晋王墓·唐·残留的封土堆】
【晋王墓·唐·破坏前晋王墓】
虽说晋王是大唐宗室，其实我们知道，他根本不姓李，甚至都不是汉人，只是被赐姓而已，但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晋王被中国历史记住的时候他姓李，这就够了。
晋王是沙陀人，是突厥的一支，一直在北方游牧。到他父亲朱邪赤心的时候才内附大唐，因为镇压庞勋起义建有战功，被赐姓李，赐名国昌。到大中初，也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南禅寺建成前（847年），李国昌被授蔚州刺史兼云中守捉使。
而到我们今天的看到的佛光寺建成前一年--- 建中十（856）年，晋王出生被命名为李克用。虽被赐姓，入皇籍，但毕竟是胡人，秉性粗鄙。到咸通十三（872）年，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佛光寺门板上的题记写下的六年后，由于李国昌骄横，唐朝廷下旨调任其为云州刺史兼大同军防御使，老李不想去，就装病抗旨。
就在佛光寺前院那根经幢树立前的乾符三（876）年,20岁的李克用突然杀掉当时的大同军防御使，然后上表朝廷，他要代理该职。这下好嘛，父亲抗旨，儿子谋反，朝廷旋即调集大军平叛。
沙陀军凶狠残虐，战斗力超强，但要和久于战阵的唐正规军开打，也不太好玩。经过一番厮杀，老李父子被打的人地两空，落荒而逃。
李国昌带着儿子一路狂逃，躲到了草原上，一根硬刺头终被拔掉了。然而，此时的大唐，麻烦不在扎了这根硬刺，而是浑身的溃烂。公元881年，那个会写诗但肯定写的不怎么样的无赖“农民领袖”黄巢率流民一举攻陷了长安，屠戮暴虐，烧杀淫掠。皇帝也跑了，唐僖宗比老李父子还跑的快。
此时，有军使陈景思带着残留的沙陀军，赶来救驾，但是这伙茹毛饮血的沙陀暴军根本不听话，不打流民军，专四处抄掠，比流民军还麻烦。陈军使一看，艾玛！这事没法整，遂上表唐僖宗说“老大，这伙人不大好弄，还是把李克用弄来整吧。”
急病乱投医啊，火烧眉毛了。李国昌父子虽然和朝廷过招，但毕竟他还姓李，还是大唐宗室啊。于是，唐僖宗赶紧把李克用叫来说“那什么，小李同学你不是想做云州防御使吗，老子同意了！赶紧带你的人去整那些流民去。”于是，李克用登上了中国历史的舞台。
黄巢黄领袖也就能涂炭百姓，遇到李克用的沙陀“鸦儿军”狗屁都不是，一阵刀砍枪挑，稀里哗啦！黄领袖的流民军玩完了，李克用被封陇西郡王。进爵晋王时，李克用才28岁。
就在黄领袖把长安糟蹋成一片白地时，“革命队伍”里有个人也看出黄领袖就是个瞎折腾的货，要跟着他混，指定死无葬身之地，于是悬崖勒马，果断反正，被赐名“全忠”，封东平郡王，后进爵梁王，此人就是朱温。一对冤家就此横空出世了。
老朱本就是混入“革命阵营”的反动地主阶级分子，投诚反正对于他来说，那就是投机取巧。而陇西郡王却相反，至此以后，死心塌地效忠大唐。梁王篡逆后，大唐失鹿而天下震动，蜀王王建、秦王李茂贞、吴王杨行密等串联晋王，鼓动他说“老李，朱胖子这厮居然敢篡逆，我们都不服他，你挑头咱也称帝。”但晋王对河东节度使监军宦官张承业说“孤终不背唐”，他做到了。
其实，在与朱温的争斗中，李克用始终未占有战略主动，具体战役战斗也基本上是败多胜少，十分憋屈。唐天佑五（908）年李克用在憋屈中去世，临死前他把三支箭交给儿子说“孩纸，替我摆平梁王、燕王和契丹人哈！”此时，大唐已经没了，朱温篡逆建号大梁，时已是梁开平二年。
于是，李亚子在张承业的全力支持下，继承晋王爵位及职务，继续割据河东。他把老晋王埋葬在雁门脚下，滹沱河边，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这晋王墓。十五年后，唐同光元（923）年，李存勖即皇帝位，再建大唐，追赠老晋王为太祖武皇帝，陵曰建极。
晋王自己的功力一般，但却生了个好儿子，所以自己的愿望也因此而实现了。
【晋王墓·唐·墓道现状】
【晋王墓·唐·墓道右侧仿木构砖雕门楼】
【晋王墓·唐·墓门及封门石】
建极陵自埋葬至今的近一千一百年来，迭遭盗扰，但是再高明技巧的盗贼，也不能与以“国家”的名义蓄意破坏相比。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晋王墓道被挖开，据说拿走了一些陪葬品；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封土堆被夷平，由于墓室地宫埋葬较浅，地宫的穹隆顶同时被毁，历代盗扰残留的陪葬物基本被一扫而光。
在风雨残阳中，老晋王就这样凄惨地挨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党和政府历来重视文物保护工作，遂进行了“考古清理”，在被破坏的墓室内，挖出残留的墓志铭及十二生肖石刻一套（缺一件）。自此以后，残破的墓室露天曝日，再没有人管问。一直到2004年被批准公布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至今。
只在两三年前，为了“保护文物”才在墓地建立了围墙，草草清理了墓室内的垃圾杂物。我们到达时，晋王墓所在地--- 代县七里铺村，沿街悬挂有路径指示牌，但大门紧锁。好在看门的大姐通情达理，放我们进去参观。几天后，我们得知，大姐由此还受到“有关部门”的严厉批评。对大姐表示歉意！
【晋王墓·唐·墓门甬道】
【晋王墓·唐·甬道右侧仪仗】
【晋王墓·唐·甬道左侧仪仗】
【晋王墓·唐·墓室地宫】
【晋王墓·唐·地宫现状】
【晋王墓·唐·地宫全景】
现存晋王墓位于七里铺村东北，占地面积约千余平米，整个墓葬由地面封土堆、神道石刻，地下墓道、墓门、甬道及地宫组成。地面封土堆尚有残留，神道石刻仅存石羊一件；地宫顶部被毁。
整个地宫由砂石砌筑，座北向南为圆角方形，边长约10米；地宫正壁及左右两侧均装砌仿木构屋檐、檐柱、枓栱和门窗，在这些建筑形象的空档处，浅刻供养侍女和卫士等人物形象，唐风浓郁。
墓道宽约三米，暴露部分的左右两侧为砖砌仿木构门楼，与地宫仿木构相同，时代特征明显可辨；墓门及甬道为石券，矩形青石质封门石尚装在门框中，但有残破；墓门内甬道左右两侧有浅刻的武士送行仪仗。
地宫内正中用片石垒砌须弥座棺床，长约4米，宽约2米，高约50厘米。但其构制简易且粗糙，只在须弥座束腰部分凿刻壼门，内雕伎乐人，其刻工十分粗糙。
纵观整个墓葬，建筑粗略，雕刻简陋，虽然个别形象亦颇生动，但与全国各地开掘出的同时期墓葬，比如蜀王陵、吴越王陵、秦王墓，以及近年发现的河北大墓相比差之甚远。所以导致这个情况，可能与老晋王下葬当时河东的具体形势有关，也可能与沙陀人粗疏不讲究有关。
【晋王墓·唐·地宫正壁】
【晋王墓·唐·墓室造像】
【晋王墓·唐·棺床雕饰】
【晋王墓·唐·墓室仿木构枓栱】
【晋王墓·唐·墓志盖拓片】
【晋王墓·唐·墓志铭拓片及细部】
晋王墓清理出的寥寥数件遗物，主要是墓志铭和生肖石刻，也刻工粗糙；墓志铭历史价值突出，而生肖石刻简直难说是艺术品。这些物件原陈列在代县文庙大成门内东厢房。我们到时运气很差，这些文物早已都藏之高阁。
所幸的是，我们纯属侥幸的看到了其拓片。当时，正好有管理人员打开东厢房，我们搭话之余进去看了看。不过，这些石刻以前展出时，很多人看到过，所以网上找了几张图片，权作留念。
另外，在墓地现场，还残留着一件性质不明的石刻。还有一些巨大的绳纹砖，可能是破坏墓室时抛出的，也可能是墓前的建筑残件。
【晋王墓·唐·墓室出土的十二生肖石刻及拓片】
【晋王墓·唐·墓地残留石羊】
【晋王墓·唐·其他石刻构件】
【晋王墓·唐·京原铁路】
晋王墓具体位置，就在京原铁路的旁边约两百米处，原在村外，随着村庄无节制的扩张，现在已经被包围在村里了。村内还流传着破坏晋王墓时的一则传说：
说是当初破坏晋王墓时，大家伙都在热火朝天的卖力，巨大的封土堆（原残高10余米）下就在人们很快挖入深邃之处时，就听“呜”的一声长鸣，火车疾驰而来。这时候人们看见不远处一个人正在铁轨上行走，似乎未发现火车来了。挖土的人们急了，大家大喊着快速冲向铁道去救人。等人们冲到铁道上时，却发现铁道上根本就没人走。正在这时，就听“轰隆”一声巨响，晋王墓巨大封土堆塌陷下去了，要不是忙于救人，挖掘的众人都会陪葬晋王。
后来有人说，铁道上走的那个人就是晋王，也有人说那是晋王使的人，总之，晋王是为了救大家演出了惊险的一幕。这个传说版本不同，但大致就这么个意思。这个传说说明人们心目中的晋王，以德报怨，至少还不算坏人吧。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