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彦波——走进黎明的女兵
我离开军营之后,被分配到中国航空发动机设计和生产领头企业一一黎明公司。这是一家赫赫有名的大型企业。想起当年企业改革,我亲身经历的一件往事记忆犹新。
那是我在黎明艺术团刚感觉"如鱼得水"的时候,却差一点变成"沙漠里的鱼"。有一天,公司上下突然大张旗鼓地搞卫生。公司常年搞6s管理,平时卫生相当好,怎么又突然搞卫生了?有人传言:说北京的大领导要到公司来。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公司行政大楼的第四会议室很大,除了大型会议在文化宫以外一般的会议都在这里开。可以说公司从上到下紧张的气氛与以往不同,认真在为大领导的到来做着各项准备。只有机关的极少数人知道内情,下面基层的都不知道,很保密。
大领导要来的头一天晚上,甚至都在部队请来了军犬搞排险,很怕安保出漏洞。一切准备就绪了,结果第二天获知大领导不到我们公司了,而是转道去了沈飞公司。那个时候,我们和沈飞属于一个系统,这让我们有点失望……
沈阳是个重工业城市,企业占比很大。没过多久,企业开始了下岗,内退,买断工龄等改制措施。我们公司主要是以内退为主。具体条件是:男职工50岁,女职工45岁,工龄够30年的,有害工种还要提前。这么大个企业够条件的人也能划拉不少啊。对这样的所谓大举动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因为我还没到年龄,感觉与我无关。
可是有一天上班,还没等我走进办公室,就看见楼道的墙壁上挂了一个很显眼的大红纸,上面的标题是《内退人员名单》,第一个名字就是我,共9个人。当时我都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马上就去问我们主任,“为什么让我走,我也没到年龄?”他说:“你年龄没到,但你工龄够30年(军龄也算在内)了。”我还真不知道我已经有30年的工龄了。我没说话,转身回了办公室。我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分管我们的工会副主席,问他这是工会领导定的吗?他的语气显得有点愕然,忙不迭地说,小吴你先别着急,我了解一下情况。
放下电话没多长时间,他就打来电话告诉我“你不走,艺术团离不开。”
那些年,公司艺术团很活跃,演出任务不少。因为是公司领导层对艺术团很重视,在艺术院校毕业生中和专业团体的学员中陆续招了不少有文艺特长的人进公司艺术团,使艺术团的业务能力和水平都有明显的提高。"文艺搭台经济唱戏",是那个年代的一句流行语。公司很多对外联系都有我们艺术团的出现。除了本系统的大型活动演出、经常性的军地联谊和对外交往公关等需求,还有到空军部队和国内各大机场的慰问演出,艺术团活动的广度和密度都相当大。也就是在这半月前,我们准备了一台节目要到鞍山空一师去演出,指定我提前一天去,到部队的陈列馆看看,先熟悉一下部队的英雄史,以便在主持节目中间串词用。可能与性格有关吧,不太喜欢死记硬背照稿念的主持风格。这不,两天后我就和搞舞台灯光的,还有宣传口的相关人员提前一天去了部队,参观了陈列馆,取得了一些有价值的主持素材,我和部队的一个主持人一起磨合主持词。
第二天的上午,也就是演出当天,工会宣教部的一位刚提起不长时间的一个部长来了,直接把他写的稿子给我,让我用他写的像诗歌似的所谓主持词来主持晚会。我接过来看了又看,应该说文章写的不错,但不太适合舞台主持,怎么也不上口,调动不起情绪。
接近中午的时候我就和他说,”你的文章我承认是一篇不错的好文章,但是不太适合舞台,为了演出效果,我还是想用我自己准备的来主持。”他一听当时就变了脸说到:“你能不能内退我有权决定,我让你走你就得走。”他的这句话一下触碰到了我本来平静的心,我已经忘记了大红纸宣布有我内退的事,我感觉他的这句话太刺激我了,太没水平了,好像我的命运由他在掌控,感觉挺恶心。于是我说:“是吗?我走与留既然是你说了算,那我就告诉你,这场演出我不演了,你和主席汇报吧!”说完我就直奔招待所。他年龄比我小,在单位的口碑一般,挺清高,官不大说话口气挺大。他看我走了,气的还在不停的说些什么,我全都不听了。
我心里有数,晚上公司老总就和省市有关领导来看演出了。排练之前的动员会上,主席特意强调了这场演出的重要性。这么重要的演出,我不可能因为他而撂挑子,再说了,就内退这个事领导已经告知我不走了,他说他能决定不是太不自量力了吗?我回招待所后平复一下心情抓紧准备,自己安慰自己,千万别让他破坏了我的情绪,这么重要的演出一定不能出错。
部队午睡时间我也在准备。下午两点多,我们工会的副主席就来了,她也很怕哪个地方准备不到位,就早点来看看。因为我是提前一天来的,让我来准备主持词的,她来后肯定要先找我,问问我准备的情况如何。打过招呼后我就直接把这个部长对我说的话跟她说了,我也把我写的主持词和他写的都让这位副主席看了。她当时就很生气,说:“他怎么能这样说话啊?你别生气,好好演出,我去找他!”快到4点了,她来和我说她批评他了,让我一定不要影响情绪。
晚上剧场座无虚席,部队的首长,公司大部分领导,还有几位省市领导都来了。我记得我们时任公司党委书记曾经在一次大型演出后吃饭时说过我:“小吴就是人来疯啊,人越多她发挥的越好。”可能吧,观众越多我的情绪越高涨。大幕拉开的那一刻,我这根兴奋的神经立刻就活跃了起来,几句开场白,明显的感觉到下面观众的情绪都集中在了舞台上。整场演出,无论演员,还是音响、灯光,都配合的很好,掌声不断。演出达到了预期的效果,领导和部队首长都非常满意。成功了,得到了台下领导及官兵的充分肯定和一致好评。
晚宴上,这位清高自傲的宣教部长特意到我旁边坐下,提出要与我喝酒。我没有什么表示,因为我们仍然处在演出后的兴奋状态中。我非常明白他的来意,坐下后他迫不及待地说,”对不起吴大姐,原谅小弟说话伤了你,求你原谅。”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再把话拉回到我的主管主任。主席告诉他不让我走了,他心里不平衡了,已经把大红纸张贴出去了,9个人的名单我是排第一的,不让我走了怎么和其它人解释啊?于是他就直接去公司人力资源部找王部长说:“小吴不走其他人的工作我没办法去做啊。”王部长是这样回答他的:“小吴属于黎明公司的特殊人才,特殊人才就要特殊对待。至于其他人的工作怎么做与我无关了,那是你的事……”
事情过了一段时间。八月末,我又去雷锋团参加新进公司的大学生培训工作时,人力资源部的人和我开玩笑说”你真牛啊,你们主任到我们部里找头了,让你内退,我们部长把你们主任给顶回去了。听到他们说的这些话,我非常的感动……在我工作的这些年里,别人对我的评价,说我人很正,在我身上还能看见当兵的作风,雷厉风行……我觉得这不光是对我个人的评价,而且更是对当过兵的人的评价,中肯、正派、刚直不阿。我的性格有点像我的父亲,一位解放前参加工作的干部。父亲一身正气,对子女的要求和教育起到了潜移黙化的作用。再就是要感谢部队这个大熔炉培养和锻炼了我。当兵的这些年里,十几岁的年龄段,接受的都是正统教育,对我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的形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平凡的本职工作中严格的要求自己,得到了领导的肯定,我感到很欣慰。黎明艺术团给了我舞台,让我一直干到退休之后……
值得欣慰和骄傲的是,我退休后,公司还一直让我随公司艺术团和部里艺术团到全国各地演出达六年之久,这在我们公司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所以我非常感谢部队培养和锻炼了我,感谢黎明公司发现并成就了我。
永远不忘,我是一名走进黎明的女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