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诗人脸谱10：杨梓
杨梓，1963年生，宁夏固原人。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出版《杨梓诗集》《西夏史诗》《骊歌十二行》《塔海之望》等。曾参加《诗刊》社第15届“青春诗会”和第9届“青春回眸”，入选国家百千万人才工程。
作者已授权，组稿瓦楞草
杨梓 ·穿越夏都（组诗）
一
甲木朵从贡嘎山下木雅河岸
逆着当年西夏皇裔逃亡的坎途
顺着一代代族人前往祭陵的小径
历经一年的餐风饮露
终于来到夏都
他的祖辈是逃到贡嘎建立小邦的木雅王
是世袭的明正土司
他是浓眉大眼高鼻方脸长发飘逸的西夏黄裔
是自幼练习祖传的夏人剑术的贡嘎剑侠
是饮酒如水嗜酒如命的金川酒王
是把诗写在虚空的木雅诗人
这座城堡曾在他祖辈的手中
由一个小小的怀远镇变成国都
现在他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如同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
一朵小黄花开成夏都的新娘
一棵榆树长出有毒的枝丫
一阵衙门的马蹄踏在炊烟上
一只如狼似虎的猎犬叼着婴儿
太阳升起而又沉落
月亮盈圆而又亏缺
找不到头顶光秃周边留发耳垂重环的党项人
他在小巷里找不到出口
二
剪剪朔风正在收割他的痛苦
记忆深处蜷缩着一片迷人的漆黑
他伫立湖边 让沙滩铺开远行
一声呼唤打碎身后的宁静
乱石林立 都是往事的墓碑
贺兰神山 背负着生命的峡谷
一叶扁舟荡开无法临摹的凉意
一朵荷花在岸边嘤嘤哭泣
采撷一枚枚绿叶的遐想
遥寄他被人洗白的咏叹
一座草堂站在云上
一片红桦林漏下猿啸和翅膀
如血渗透 穿越亡国以来的悲怆
穿越微红的灯笼和烟雾中的眼睛
最后停留在一只马头上
一万种隐约的疼痛自水底升起
岸上的足印绽放死亡
被剑挑落的铠甲青烟缭绕
一只小鸟越过高耸入云的骷髅
一条大鱼在星星与苍狼之间游来荡去
一朵干透的紫莲花走到夜的尽头
一枚枫叶在西夏佛经里依然鲜红
西塔漂移 黑暗填满他命运的裂隙
绵绵起伏的倾诉穿过竹林
三
夏都最古老的塔依旧雄伟
多少次残阳西下的沧桑由风诉于铃铎
方形四出轩的金身闪耀着棱角
九层十一级的佛骨铭记着七十二个湖泊
锣鼓木鱼和诵经声都是蓓蕾
槐树上的鹊巢长着一株麦穗
香火袅袅 把千年的禅院熏得柳绿花红
苍鹰盘旋 和他一起赶上一年一度的盂兰盆会
青砖铺砌的地面通向汉晋
青铜浇铸的宝鼎立在未来的乐园
他在芸芸众生的来去之间寻找自己
巨大的卧佛枕手独眠
四
他的眼里仅有一只站在路边的小狗
小狗左顾右盼地望着马车
朝天空叫了几声
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小狗向前冲了几次而又退回
终于从两辆马车之间抬起脚步
铃声的缝隙仿佛只为小狗而存在
也因小狗的穿越而突然闭合
他大喊一声 车队依旧衔尾一朵白云从车顶轻轻飘过
一个影子在渐趋正午的阳光下
显得越来越深
五
他找不到一丝昔日的辉煌只见一个小女孩坐在架子车的白菜中间
一身绿衣托着粉红的脸蛋儿
一朵小黄花开在鬓角
北方的黄昏弥漫着紫烟
人们匆匆回家 一片片菜叶在风中摇曳
他站在路边 觉得自己是一个被弃的婴儿
心底的哭声略过每一个枝头
他不知道小女孩为什么嘤嘤哭泣
拉着架子车的老人逆风而去
但他知道小女孩就是白菜公主
晶莹的泪滴都已变成星星
六
端起水中之月 掸落双肩红尘
被滋润的心灵射出万家灯火
他在湖底一边遨游一边预言
一挥手就把雨水放在干旱的土地上
独自饮下泪水 感觉顶天立地
醉倒在地的只是空空的酒坛
他擦亮星星 所有的江河都清澈见底
眨眼间把森林植遍沙漠戈壁和荒原
打开木格窗户 让信鸽飞向贡嘎
远处的柴扉响起那首沙似雪的羌笛
他倒转时光 让善良的人们重获贞洁
一句话就清除了高原上流行的瘟疫
一颗流星擦过夜色而熊熊燃烧
旷野上的马车跑得比酒还快
他抹去距离 一抬脚从故都进入西夏
在天堂聆听张元与吴昊煮酒论诗西夏留下的脚印站着一盏盏灯笼
挂在枝头的钟声成为一年的悬念
他生活于历史 创造着神话
在一枚落叶上写下一个王国的命运
几朵家乡的格桑花在梦中怒放
一场大雨落在别处
他要做的事别人都做过了
要做的梦任何人都不曾做过
（注：选自《西夏史诗》卷八《红炉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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