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旅恩施
行旅恩施
世俗的河流有多少条流向,人间的心灵便有多少条岐路。
回首过往,我们的一生,曾去过多少地方。那些用脚走到的地方,多的不可胜数。甚至于在时光老去,我们看着熟悉的照片,还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去过。
原来在人一生之中,有许多地方的美景,都只是匆匆踏过。我们来,然后走。一切匆匆。之所以来,是因为对世俗以外的生活,还存留着许多美好的幻想,寻找俗世之外的寄托;而之所以又匆匆地走,是因为红尘之中,虚无之外,还有许多放不下的牵挂。酒,放开地喝得再多;歌,放开地唱得再久;笑,放开地绽得再大,都不过是为了后来的注脚作铺垫:人啊,你终究会回到熟悉地方,为一些有所谓的人和一些无所谓的事而活着。
无论多么伟大的人物,无论是怎样的丰功伟绩。如果真能在尘世中回过头来,对着浩如烟海的人生苍穹冥想,是不是都会发出这样的慨叹:其实人世之中,当我们活到一定程度,有几个不是身不由己?有几个,还能真的在为自己活着?你的选择与放弃,都不过是在权衡之外,为自己当下的行动找一个恰当而合适的理由。
今年的五一,和一帮专家教授,去了湖北恩施。在老区参观见学的旗帜下,在一场义诊之外,更多的带有踏青的意味。难得,有如许多科室的专家,聚在一起,一路上,我都担心飞机掉下来,让这些奋斗了一生的大牌专家毕其功于一役,那样不知有多大的损失,医院会有多大的代价。一直到回来那天飞机落地,一口气才舒缓吐出。义诊那天,依山傍水的城市人山人海,我在现场看到,专家们从八点半到十二点半,没有一个人上厕所,一直到所有的病人看完才撤。老区人热情,在接待晚宴上,专门表演了当地的民族特色节目,还硬拉我上去同唱了一曲龙船调,自此当地的民歌一直相随一路的旅程,并且做到了与时俱进——但每到一个地方,我不希望民俗的东西,因带有了商业的元素而消失得太快;也不希望每一处的景点,因打上现代的基因而加速传统的消亡。民歌,为什么非要变曲调?山谷,为何非要打造现代化的观光电梯?
后来,我们又去了清江之边叶挺当年被囚禁的故居,很难想像,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曾在这样简陋而简约的房子里,被软禁多年而不屈。他种菜,他养猪,他赤着脚下田耕种,即使是同学陈诚前来说客,他不为所动;即使是蒋介石前来软化,他慷慨激昂。所谓英雄惜英雄,老蒋即使对他恨之入骨,也没有枪他杀他;倒是天公不遂人愿,非要置英雄于死地,在空中最后上演千古的悲剧,让人们对英雄,最后记忆存于完美——俱往矣,历史的迷雾,即使再深再重,比起今天的人们,至少让人在炮火硝烟中,看到人性的刚烈不阿与铁血柔情,不像今天的繁华与浮华背后,我们都能直观地看到事物的本质,都知道自己与他人是什么货色,在现实之前,却一个个为了个人能活得更好而选择闭口不言,甘愿人亦云或者趋炎附势。
恩施给我的印象,在杂乱之外,就是令人震撼的大峡谷。这一点略与江西的三青山相似,俱是让男人看了感到汗颜让女人看了产生无限幻想的地貌,而人在半山的栈道里穿过,让人在叹息自己的渺小之余,感慨大自然的造化之无穷。山山水水,村村寨寨,花花草草,透过一个又一个的人文故事,在土家族和侗族那一路撒下的歌声中,放松的心灵暂时净化,放逐的人生暂时真实。而长达三个小时的一场艰难穿越下来,当我看到路上有无数人,为了保障这次参观的顺利进行而为之付出的劳动,心里生出无限的歉意。看到熟悉的乡下风光与田园,我便无端地想起我的母亲,她曾在广阔的田野里如何为了我们的理想而奋斗,最后归于高天厚土,归于永远的沉寂。而我听到汽笛长鸣,看到路人侧目,特别是路边的那些孩子,他们眼中盛满的好奇与羡慕,还有失落与复杂——我便心生慨叹:曾几何时,我也像他们一样站在乡间的田野里,看到城里的人们欢歌笑语坐车而过,眼中露出那种同样无端的羡慕与复杂的表情。我真想对他们说,孩子,不要叹息与羡慕,希望你们通过奋斗,穿过脚下的路有一天也能够奋斗到城里,过上体现而又富有尊严的生活。当然,我希望有一天,你们不要像我一样,最终在城市里像迷失的羔羊,既听天于命由命运宰割,又身不由己任它沉浮。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学精进,永远朝着阳光与健康向上的人生前行。
2010-5-4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