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散
作者：顔文强
作者简介
当归散：“当归、桂心、蜀椒、附子各二分，泽兰一分，芎藭六分，甘草五分。右七味，并熬令香，治下筛，酒服方寸匕，日三。”[1]
本方出自《道藏》本《孙真人备急千金要方·卷七十七》。《孙真人备急千金要方》是唐著名道医孙思邈所撰，北宋高保衡、孙奇、林亿、钱象先等校。孙真人在《本序》中言：“痛夭枉之幽厄，惜堕学之昏愚，乃博采群经，删裁繁重，务在简易，以为《备急千金要方》一部凡三十卷。虽不能究尽病源，但使留意于斯者，亦思过半矣。”[2]也就是说，本书原为30卷，《旧唐书》《宋史》依此说。而《道藏》本则细分为95卷。另外，根据《旧唐书》《唐志》《宋史》等记载，孙真人还撰有《千金翼方》30卷，《道藏》未收录。本书的药方均选自《道藏》，故尚不包括《千金翼方》。之所以取“千金”二字为书名，孙真人特别指出，“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瑜于此，故以为名也”[3]。对于上文此方的主治，《孙真人备急千金要方·卷七十七》文中曰：“治落马堕车诸伤，腕折臂脚痛不止……凡是伤损皆服之，十日愈。小儿亦同。《救急方》云：治坠马落车，被打伤腕，折臂，叫唤痛声不绝。服此散，呼吸之间不复大痛，十三日筋骨相连。”[4]就是说凡是摔伤、打伤、手脚断折、疼痛不已，均可以此方救之，足见其急救之功。那为何具有如此神效？笔者试探析之。
方中“分”是“份”之意，不是汉代1两为四分的重量单位的“分”。前文已经分析，古医书中凡是丸散剂配方的“分”均是指平均分成几份的比例关系，该方“方寸匕”约为1克草木药末。方中各药量的比例是：当归、桂心、蜀椒、附子：泽兰：芎藭：甘草=2：1：6：5。研制过程中提到“并熬令香”的“熬”不是用水煮，而是用炒锅炒热。古代的“熬”有水煮和干炒两种含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解释说：“熬，干煎也。从火，敖声。”[5]故本方“并熬令香”应是采用第二种含义，即将这些药材合并一起，干炒到有香气逸出时为止；“治下筛”是将干炒好的这些草药粉碎、研细，最后用筛子过滤成药末。方中提到用酒兑服的“酒”是指用以糯米、水稻、黍米、小麦等粮食直接酿造成的黄酒，香气醇厚、味道甘甜，浓度较低，不是我们今天说的啤酒。为便于论述与研制，我们姑且将一份定为10克。于是，此方的具体药量和制作、用量方法可以转换表达为：
当归、桂心、蜀椒、附子各20克，泽兰10克，芎藭60克，甘草50克，共七味。一起干炒到有香气逸出为止，再研末，然后用筛子过滤去除粗末，留下细末备用。当摔伤、碰伤等意外事故时，用黄酒兑服约1克，一天服三次。
方中“当归”是指多年生草本植物当归的干燥根，其药用功效的明确记载始见于《神农本草经》。当归别名乾归、秦归、川归、岷归、云归等，原植物又名山蕲、白蕲、文无、薜等，正名为“当归”[6]。关于其性能，《神农本草经》曰：“当归，味甘，温。主欬逆上气……妇人漏下绝子，诸恶疮疡、金创，煮饮之。”[7]《名医别录》言：“味辛，无毒。主温中，止痛，除客血内塞，中风痓，汗不出，湿痹，中恶，客气虚冷，补五脏，生肌肉。”[8]徐大椿指出“当归为血家必用之药”[9]。也就是说，当归有活血补血、调经止痛之力。那为何其有此效？我们可以根据当归的外在各种药象来考察其内部的药气性能。我们知道，当归性喜高寒气候、沙质土壤，主要生长于甘肃、陕西、四川、云南、湖北等海拔较高的寒冷、多雨的山区，今天以甘肃岷县所产的当归最为道地，称为“岷归”，是为“道地药材”[10]。《本草纲目》记载了历史上两种质量上乘的当归品种——秦归与川归的区别：“时珍曰：今陕、蜀、秦州、汶州诸处人多栽莳为货。以秦归头圆尾多色紫气香肥润者，名马尾归，最胜他处；头大尾粗色白坚枯者，为镵头归，止宜入发散药尔。韩懋言：川产者力刚而善攻，秦产者力柔而善补，是矣。”[11]由于西部地区天地之气收敛下降，山上又寒冷多雨，根据万物均趋向于“阴阳平衡”的生命法则，当归内部必定能够有较多的阳气，才能抵御外界的阴冷，可见其性必温；多雨潮湿的环境又使其内部之气（特别是根）有较好的通畅活跃之力以去湿，故其味为辛；生长的土壤深厚、疏松，且多为沙质，故其得土气之甘味；加上鼻子直接可以闻到少许香气，可知其药气较为飘逸、清扬；药用部位又是根，以升为主。因而，可知当归的药气当以上升为主，《本草经解》指出：“当归气温，禀天春升之木气，入足厥阴肝经；味苦无毒，得地南方之火味，入手少阴心经。”[12]另一方面，当归质地又比较柔润，味略重于气，故其药气不会过于峻猛。因而综合诸药象来看，当归为阳中之阴，恰好与人体柔润温升的肝气相对应，同时其温热之性又可对应心气和肾气，但总的来讲以肝气为主。此外，血液乃营气与津液调和而成，温热而润、行而不迅，可见当归之气与此十分接近，所以当归也就有活血、补血之力。值得注意的是，津液本质上还是“气”聚集而成，血液最终也是“气”所构成（前文已经分析），只不过这部分气比较柔润而已。故徐灵胎在《神农本草经百种录》分析当归的补血功效时指出：“《本经》无一字及于（指当归）补血养血者，何也？盖气无形可骤生，血有形难速长。凡通闭顺气，和阴清火，降逆生津，去风利窍，一切滋润通和之品，皆能令阴气流通，不使亢阳致害，即所以生血也。当归辛芳温润，兼此数长，实为养血之要品。”[13]张景岳也说：“（当归）味甘辛，气温。气轻味重，可升可降，阴中有阳。其味甘而重，故专能补血；其气轻而辛，故又能行血。”[14]可见，当归集活血、补血于一体，补而不滞、通而不耗，是殊为难得的一味好药，故才博得“血家圣药”的美誉。“当归”二字的命名也是使离经之血回归常道之意也。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时珍曰：……古人娶妻为嗣续也，当归调血为女人要药，有思夫之意，故有当归之名。……承曰：当归治妊妇产后恶血上冲，仓卒取效。气血昏乱者，服之即定，能使气血各有所归，恐当归之名必因此出也。”[15]当然，当归的身、尾的药性略有不同，《景岳全书》曰：“（当归）头止血上行，身养血中守，尾破血下流，全活血不走。大约佐之以补则补，故能养营养血，补气生精。”[16]因此，本方以当归为君药，主治摔伤之出血、瘀血正中病机。方中没有指明是当归身还是当归尾，笔者认为是当归尾。因为摔伤之时疼痛异常是血液偏离常道瘀血严重堵塞所致，故应以活血祛瘀为第一要务。
方中“桂心”，是樟科植物肉桂树的靠近下部的去掉最外层薄皮的干燥树皮，桂树上部的树枝则称为“桂枝”，带有“桂”字，以原植物为桂树也。桂心功效明确记载始见于《神农本草经》以“牡桂”为名的记载。今桂心以肉桂为正名，别名桂皮、玉桂、香桂、官桂、土桂、天竺桂、菌桂、牡桂、油桂、板桂等。桂心性大热，味甘、辛，有补火助阳、散寒调经、活血止痛之效。《景岳全书》曰：“味辛甘，气大热，阳中之阳也。有小毒，必取其味甘者乃可用。桂性热，善于助阳，而尤入血分，四肢有寒疾者，非此不能达。桂枝气轻，故能走表……肉桂味重，故能温补命门，坚筋骨，通血脉，治心腹寒气，头疼、咳嗽、鼻齆（wèng）、霍乱转筋，腰足脐腹疼痛，一切沉寒痼冷之病。”[17]《本草求真》云：“补命火，除血分寒滞。肉桂专入命门、肝。气味纯阳，辛甘大热，直透肝肾血分，大补命门相火，相火即两肾中之真火。”[18]也即是说，肉桂大热，直入命门相火，除寒通淤、活血扫弊，力道迅猛。那为何其有如此功效？我们知道，桂树系热带亚热带植物，主要生长于越南与我国南方广东、广西、海南、云南、福建等地，我国以两广所产为道地药材。桂树生长环境气候炎热，虽然其总寻找水液比较充足的地方生长以求阴阳平衡，但其禀赋了较多的天地热气而显大热之性，故其冬天不落叶；且桂树高大茂盛、树干粗大，其药用部位——桂心又为紫红之象，气味浓烈。种种药象表明桂心是大热之象，药气迅捷，正因为其偏性之大，所以有毒性。前文《医道太极图》分析道，所谓草药的“毒性”就是以人体生命的一气周流、升降回环为标准，偏离越多、毒性就越大，而万物治病也就是以偏纠偏，关键即在于把握准病机。另一方面，桂心含有丰富的油脂，称为桂皮油，故浓烈药气之中又不乏甘润，这就使得桂心药气能够直接进入人体两肾之间，对应命门相火。故《本草崇原》曰：“桂木凌冬不凋，气味辛温，其色紫赤，水中所生之木火也。”[19]张锡纯也说：“味辛而甘，气香而窜，性大热纯阳。为其为树身近下之皮，故性能下达，暖丹田，壮元阳，补相火。其色紫赤，又善补助君火，温通血脉，治周身血脉因寒而痹，故治关节腰肢疼痛及疮家白疽。”[20]
方中“蜀椒”是芸香科植物多年生灌木、小乔木花椒或青椒的干燥成熟果皮。蜀椒，别名川椒、花椒、红椒、山椒、香椒等。其以“大椒”为名早见于《尔雅》，《神农本草经》载有“秦椒”“蜀椒”条，今以花椒为正名，以四川所产为道地。关于其性能，《神农本草经》曰：“（蜀椒）味辛，温。主邪气欬逆，温中，逐骨节皮肤死肌，寒湿痹痛，下气。”[21]李时珍言：“椒，纯阳之物，乃手足太阴、右肾命门气分之药。其味辛而麻，其气温以热。禀南方之阳，受西方之阴，故能入肺散寒治咳嗽；入脾除湿治风寒湿痹、水肿泻痢；入右肾补火，治阳衰溲数，足弱久痢诸症。”[22]《本草蒙筌》道：“味辛，气温，大热。……上退两目翳膜，下驱六腑沉寒。通气脉，开鬼门，仍调关节；坚齿发，暖腰膝。”[23]即是说，蜀椒性温热、味辛，可入脾、肾驱寒除痹、温阳通脉、杀虫止痛。那为何蜀椒有如此功效？我们依然可以从其诸种药象来考察。蜀椒主要生长于西南川蜀的温暖湿润地区，其药用部位是果实之外壳果皮，颜色鲜红，而且气味辛烈较呛，口尝味道麻辣异常，气味皆重，可见花椒之性当显热、味辛辣，所以其药气也就较为迅猛，能够入脏腑、经络驱寒通脉。当然，主要是脾、肾二脏及相应的经络、经筋、皮部，但总体上与脾气的温燥升清更接近一些，所以笔者将其归为脾气系统。
方中“附子”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乌头子根的旁生块根，中间的主根、块根直接称为乌头，二者部位稍有不同，但同为块根，功效接近，其中附子比乌头药气更轻快一些。附子作为药用首载于《神农本草经》，且已以“附子”名收载。附子别名侧子、附片、川附子、附片、黑顺片、白附片等，今以“附子”为正名。李时珍在《本草纲目·卷十七》阐释了“附子”的名称由来：“附子，其母名乌头。时珍曰：初种为乌头，象乌之头也。附乌头而生者为附子，如子附母也。”[24]附子自古主产于四川，特别以四川江油所产为道地药材。《本草备要》云：“附子以西川彰明赤水产者为最,皮黑体圆、底平八角、重一两以上者良。或云二两者更胜，然难得。”[25]彰明，古县名，位于今天四川江油市南部。
对于附子的功效，《神农本草经》记载道：“附子，味辛，温。主风寒咳逆邪气，温中，金疮；破症坚、积聚、血瘕，寒湿踒躄，拘挛膝痛不能行步。”[26]《名医别录》曰：“味甘，大热，有大毒。（附子）主治脚疼冷弱，腰脊风寒，心腹冷痛，霍乱转筋，下痢赤白，坚肌骨，强阴。”[27]《本草备要》曰：“大燥，回阳，补肾命火，逐风寒湿。辛甘有毒，大热纯阳。其性浮而不沉，其用走而不守，通行十二经，无所不至。”[28]也即是说，附子是大热大毒之物，可以破瘀血、除寒湿，直入命门相火回阳救逆，通行十二经络、力道迅猛、无所不至。附子的大热之性主要与其生长环境、生长形态和块根的部位有密切关系。附子主产于四川西南地区，虽生长环境较为阴冷，但其主茎却一茎直上，即便在天寒地冻时节依然翠绿挺拔，可见其阳气必足；且部位为块根，而根气偏升，与人体肾气的命门相火相对应，所以附子力道较盛，进入体内部位也较深，可以直达命门，有“回阳救逆第一药”之称。《本草备要》说“（附子）能引补气药以复散失之元阳，引补血药以滋不足之真阴”[29]。由于附子大热，故偏性也大，不能乱用。但摔伤时气血运行严重淤塞、生死悬于一线，也只有附子才能力挽狂澜、斩关夺门。当然，附子也不能乱用，因为其最大的弊端是将人体的命门元气在瞬间释放出来，而命门的先天元气量出生时即已固定，后天无法补充，只有缓缓释放，生命才能绵长有序。也就是说，只有在中风等重症、危症时才能大量使用附子。以纯中医手段救治大量急危重症的当代临床大家李可老先生一生用附子数吨，其以自创的“破格救心汤”救治心衰病人，附子用到上百克、甚至数百克[30]，都是在危症中才大剂量使用的。方中附子是用为散剂，故量较小。当然此处用的应该是药效较猛、没有经过炮制的生附子。生附子力道比熟附子大，正是借其迅猛之气来力挽狂澜。现在我们药店销售的一般都是炮制过的制附子，力道稍小一些。
方中“泽兰”是指多年生草本植物地瓜儿苗的地上全草部分。泽兰作为药用的明确记载始见于《神农本草经》，且以“泽兰”名出现。泽兰别名较多，如虎兰、虎蒲、龙枣、孩儿菊、奶孩儿、风药、田瓜苗、红梗草等，《本草纲目·卷十四》收录了多个药名并分析曰：“[释名]水香（《吴普》）、都梁香（弘景）、虎兰（《本经》）、虎蒲（《别录》）、龙枣（《本经》）、孩儿菊（《纲目》）、风药（《纲目》），根名地笋（《嘉佑》）。弘景曰：生于泽旁，故名泽兰，亦名都梁香。时珍曰：此草亦可为香泽，不独指其生泽旁也。齐安人呼为风药，《吴普本草》一名水香，陶氏云亦名都梁，今俗通呼为孩儿菊，则其与兰草为一物二种，尤可证矣。其根可食，故曰地笋。”[31]今以泽兰为正名，我国大部分均有分布。关于其功效，《神农本草经》记载：“味苦，微温。主乳妇内衂、中风馀疾，大腹水肿，身面、四肢浮肿，骨节中水，金疮，痈肿疮脓。”[32]泽兰味苦、辛，性微温，有活血祛瘀、行水消肿之功效。对此，《本草乘雅半偈》解释说：“泽兰生水中，乃水气所聚，澄洁水体，宣通水用者也。故主乳妇内衄（衂），大腹水肿四肢浮肿，骨节中水，及金疮痈肿疮脓，悉属体失澄洁，用失宣通，其辟不祥，与中风余疾，皆体用功力耳。”[33]也就是说，泽兰有去湿排脓之功效，乃是其生长于沼泽水湿之地的环境使然，其耐寒，不怕水涝，茎成方型、紫红色、叶披针形边缘锯齿状，有少许清香之气，所用部位为茎、叶，可见其内部之气较为轻快活跃，有通散之力，与人体脾气、肝气相对应。李时珍将其与兰草对比分析说：“兰草、泽兰气香而温，叶辛而散，阴中之阳，足太阴、厥阴经药也。……兰草走气道，故能利水道，除痰癖，杀蛊辟恶，而为消渴良药；泽兰走血分，故能治水肿，涂痈毒，破瘀血，消症瘕，而为妇人要药。”[34]也就是说，泽兰之气比兰草要温润一些，故走血分，而有通散瘀血、症瘕之力。对于其原理，张志聪在《本草崇原》进行了详细阐释：“泽兰本于水，而得五运之气，故主治三因之证。生于水泽，气味苦温，根萼紫黑，禀少阴水火之气也。茎方叶香，微有白毛，边如锯齿，禀太阴土金之气也。茎青节紫，叶生枝节间，其茎直上，禀厥阴之木气也。主治金疮痈肿疮脓者……痈肿乃寒邪客于经络，为外因之证；疮脓乃心火盛而血脉虚，为内因之证。泽兰禀五运而治三阴之证者如此。”[35]总的来讲，泽兰进入脾气的量要比肝气系统的多一些。
方中“芎藭（xiōng qióng）”是植物川芎的根茎，也称为川芎、山鞠穷、抚芎、西芎等。《本草纲目·卷十四》阐释其名内涵：“时珍曰：芎本作营，名义未详。或云：人头穹窿穷高，天之象也。此药上行，专治头脑诸疾，故有芎䓖之名。……其出关中者，呼为京芎，亦曰西芎；出蜀中者，为川芎；出天台者，为台芎；出江南者，为抚芎，皆因地而名也。”[36]《本草备要》：“蜀产为川芎，秦产为西芎，江南为抚芎。以川产大块、里白不油、辛甘者胜。”[37]由于以四川所产质量最好、最为道地，故今天以“川芎”为正名。芎䓖，味辛、性温，也是一味活血要药。《神农本草经》以“芎䓖”名始载其药用功效曰：“主中风入脑头痛，寒痹筋挛缓急。”[38]《神农本草经疏》解释说：“芎藭禀天之温气，地之辛味，辛甘发散为阳，是则气味俱阳而无毒。阳主上升，辛温主散，入足厥阴经，血中气药。扁鹊言酸，以其入肝也。故主中风入脑头痛，寒痹筋挛缓急，金疮，妇人血闭无子。”[39]李时珍称其为“血中气药”：“芎䓖，血中气药也。肝苦急，以辛补之，故血虚者宜之。辛以散之，故气郁者宜之。”[40]《本草新编》也说：“川芎，味辛，气温，升也，阳也，无毒。入手、足厥阴二经。功专补血。治头痛有神，行血海，通肝经之脏，破症结宿血，产后去旧生新，凡吐血、衄血、溺血、便血、崩血，俱能治之。血闭者能通，外感者能散，疗头风甚神，止金疮疼痛。”[41]可见，芎藭也有生血、活血之力，陈士铎同时认为“此药可君可臣，又可为佐使，但不可单用，必须以补气、补血之药佐之，则利大而功倍”[42]。方中既用芎藭，又用药气较柔润、力道较柔缓的当归，可谓相得益彰。也就是说，芎藭药气比当归稍强。二者相较，芎藭侧重于活血、当归侧重于生血，二者相配为用，则能收急救摔伤之显效。这也可从芎藭的质地看出，虽然植物芎藭和当归的茎都是直立有纵横纹，但作为药用部位的芎藭的根茎没有当归那样致密柔润，可见，芎藭的药气比较干燥一些，力道也就比较冲一些，故能够直达头部，为“血虚头痛之圣药”。《本草经解》解释说：“川芎气温，秉天春和之木气，入足厥阴肝经；味辛无毒，得地西方之金气，入手太阴肺经。气味俱升，阳也。风为阳邪而伤于上，风气通肝，肝经与督脉会于巅顶，所以中风，风邪入脑头痛也；其主之者，辛温能散也。”[43]总体而言，川芎入肝气系统，以活血为主。
方中，甘草是多年生豆科植物甘草的根茎，别名蜜草、甜草、皮草、粉草、国老等，广泛分布于我国华北、西北各地，产量较大，山西、陕西、甘肃、内蒙、宁夏、新疆所产质量上乘，皆为道地药材。甘草药用功效始见于《神农本草经》，且以“甘草”名收录。因其味道甘甜，故称“甘草”，今以甘草为正名。由于甘草性温，味甘、平，入脾胃系统，坐镇中州，使众药各归其道、循行有序，有补虚益气、缓急止痛之效，故也称“国老”。《本草纲目·卷十二》引陶弘景和甄权言阐释其“国老”得名蕴含的功效内涵：“弘景曰：此草最为众药之主，经方少有不用者，犹如香中有沉香也。国老即帝师之称，虽非君而为君所宗，是以能安和草石而解诸毒也。甄权曰：诸药中甘草为君，治七十二种乳石毒，解一千二百般草木毒，调和众药有功，故有国老之号。”[44]可以说甘草很接近人体的一气周流，但其气也还稍有偏性，单用甘草量太多有雍塞脾气之嫌。可见，万事万物皆有偏性，这是自然法则。
综上所论，方中当归、芎藭主要进入肝气系统活血、生血，其中芎藭侧重活血，当归侧重生血；桂心、附子入肾气系统回阳救逆，其中附子比桂心更深入一些，二者从深层次散寒除痹、清扫障碍。蜀椒、泽兰主要入脾气系统，蜀椒侧重升清通散、泽兰侧重除湿排脓。值得一提的是，兑酒服用所用的黄酒也是一味好药，其有畅通经络、通行血气之力。黄元御在《长沙药解》一书中指出曰：“黄酒，味苦、辛，性温，入足厥阴肝、足少阳胆经。行经络而通痹塞，温血脉而散凝瘀，善解凝郁，最益肝胆。”[45]甘草坐镇中州协调诸药，杂而不乱。可见，整方配伍十分严谨，侧重于走人体一气周流的左路，恰应摔伤瘀血严重、疼痛非常之病机，故而能收急救之神效。为直观起见，笔者在前文总结提炼的人体生命规律的缩影——《医道太极图》的基础上，将方中各药进入人体内发挥药气的情况画出示意图如下：
值得注意的是，《道藏》中另一部方书——《急救仙方》之卷六亦载有同名为“当归散”的急救配方：“泽兰、川当归、牛膝、川续断各十两，芍药、白芷、川芎、肉桂（去粗皮）各五两，川乌、川椒（去目）各三两，桔梗、甘草各四两，白杨皮（不用亦可）、细辛五两，已上俱要好者。右为极细末，每服二钱，热酒调下，不拘时。”[46]文中言：“治打朴伤损，皮肉破碎，筋骨寸断，瘀壅滞结，肿不散；或作痈疽，疼痛至甚；因损后中风，手足痿痹，不能举动，筋骨缝纵，挛缩不舒，及劳役所损，肩背四肢疼痛，并宜服之。此药大能续筋接骨，克日取效。”[47]可见其效与《孙真人备急千金要方》的“当归散”不相上下，均是急救的药方。当然此方药味多了一些。限于篇幅关系，暂不展开分析。
[1]《孙真人备急千金要方》，《道藏》第26册，第507页。
[2]《孙真人备急千金要方》，《道藏》第26册，第2页。
[3]《孙真人备急千金要方》，《道藏》第26册，第2页。
[4]《孙真人备急千金要方》，《道藏》第26册，第507—508页。
[5]（汉）许慎著，（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487页。
[6] 值得一提的是，由朱建平、王永炎、梁菊生担任主编的《中药名考证与规范》（上下卷）对503种中药的正名、别名的源流进行了详细的文献梳理与正名依据考证。程超寰的《本草释名考订》一书则以文史医等古籍为依据侧重对945种中药的常见名称的含义进行分析。本书对中药名的阐释有部分参考了此二书。此处“当归”的名称源流文献和含义分析详细可以参看朱建平、王永炎、梁菊生主编：《中药名考证与规范》（上卷），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948—955页；程超寰：《本草释名考订》，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3年，第165—166页。
[7]（清）顾观光辑、杨鹏举校注：《神农本草经》，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年，第146—147页。
[8]（南梁）陶弘景撰，尚志均辑校，尚元胜、尚元藕、黄自冲整理：《名医别录》（辑校本），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3年，第93页。
[9]（清）徐灵胎著，刘洋主编：《徐灵胎医学全书》，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年，第68页。
[10] 本书对中药今天的主产地、道地药材分布、原植物形态及适宜的气候土壤习性的简介主要以马子密、傅延龄主编的《历代本草药性汇解》、彭成主编的《中华道地药材》、徐春波主编的《本草古籍常用道地药材考》、黄璐琦和张瑞贤主编的《道地药材理论与文献研究》四书的介绍为依据，特此说明。此处，“当归”条可详见：马子密、傅延龄主编：《历代本草药性汇解》，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02年，第727页；彭成主编：《中华道地药材》（上册），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1年，第932—954页；徐春波主编：《本草古籍常用道地药材考》，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7年，第110—115页。黄璐琦、张瑞贤主编：《道地药材理论与文献研究》，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16年，第121—123页。
[11]（明）李时珍著，柳长华主编：《李时珍医学全书》，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年，第503页。
[12]（清）叶天士撰，张淼、伍悦点校：《本草经解》，北京：学苑出版社，2011年，第30页。
[13]（清）徐灵胎著，刘洋主编：《徐灵胎医学全书》，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年，第68页。
[14]（明）张景岳：《景岳全书》，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年，第624页。
[15]（明）李时珍著，柳长华主编：《李时珍医学全书》，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年，第503页。
[16]（明）张景岳：《景岳全书》，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年，第624页。
[17]（明）张景岳：《景岳全书》，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年，第634页。
[18]（清）黄宫绣编著，刘理想、潘秋平校注：《本草求真》，北京：学苑出版社，2011年，第53页。
[19]（清）张志聪撰，高世栻编订，张淼、伍悦点校：《本草崇原》，北京：学苑出版社，2011年，第45页。
[20]（民）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352页。
[21]（清）顾观光辑、杨鹏举校注：《神农本草经》，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年，第271页。
[22]（明）李时珍著，柳长华主编：《李时珍医学全书》，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年，第1066页。
[23]（明）陈嘉谟撰，张印生、韩学杰、赵慧玲校注：《本草蒙筌》，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34页。
[24]（明）李时珍著，柳长华主编：《李时珍医学全书》，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年，第688页。
[25]（清）汪昂著，周慎整理：《本草备要》，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年，第127页。
[26]（清）顾观光辑、杨鹏举校注：《神农本草经》，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年，第235页。
[27]（南梁）陶弘景撰，尚志均辑校，尚元胜、尚元藕、黄自冲整理：《名医别录》（辑校本），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3年，第192页。
[28]（清）汪昂著，周慎整理：《本草备要》，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年，第125页。
[29]（清）汪昂著，周慎整理：《本草备要》，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年，第125页。
[30] 李可：《李可老中医急危重症疑难病经验专辑》，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2年，第1—17页。
[31]（明）李时珍著，柳长华主编：《李时珍医学全书》，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年，第545页。
[32]（清）顾观光辑、杨鹏举校注：《神农本草经》，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年，第174页。
[33]（明）卢之颐著，张永鹏校注：《本草乘雅半偈》，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14年，第113页。
[34]（明）李时珍著，柳长华主编：《李时珍医学全书》，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年，第546页。
[35]（清）张志聪撰，高世栻编订，张淼、伍悦点校：《本草崇原》，北京：学苑出版社，2011年，第112—113页。
[36]（明）李时珍著，柳长华主编：《李时珍医学全书》，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年，第505页。
[37]（清）汪昂著，周慎整理：《本草备要》，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年，第66页。
[38]（清）顾观光辑、杨鹏举校注：《神农本草经》，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年，第145页。
[39]（明）缪希雍：《神农本草经疏》，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年，第160页。
[40]（明）李时珍著，柳长华主编：《李时珍医学全书》，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年，第506页。
[41]（清）陈士铎著：《本草新编》，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1年，第69页。
[42]（清）陈士铎著：《本草新编》，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1年，第69页。
[43]（清）叶天士撰，张淼、伍悦点校：《本草经解》，北京：学苑出版社，2011年，第59页。
[44]（明）李时珍著，柳长华主编：《李时珍医学全书》，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年，第417页。
[45]（清）黄元御著，孙洽熙主编：《黄元御药解》，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2年，第90页。
[46]《急救仙方》，《道藏》第26册，第631页。
[47]《急救仙方》，《道藏》第26册，第63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