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不易的逻辑（一）——论空城计丨杂谈
谁才是空城计的大赢家，诸葛亮吗？不，你错了，司马懿才是空城计最大的受益者！司马懿之所以中了空城计，不是不聪明，而是太聪明，整个晋朝的开创，都建立在空城计的基础上。还有痴人迷信陈寿《三国志》，认为空城计是子虚乌有，那是因为他们完全没有理解空城计的内在逻辑和陈寿的个人立场。且听我慢慢道来。
空城计——晋国千秋大计
话说诸葛亮伐魏，连战连捷，逼得魏明帝曹叡不得不启用已经被削去兵权的司马懿以拒之。诸葛亮本来已安排好计策，却因马谡刚愎自用，不听王平劝谏，连失街亭、列柳城两大要地，以至于被困西城县，身边只有两千余名士兵，司马懿却亲率十五万大军蜂拥而来，形势可谓危如累卵。诸葛亮处变不惊，于城头抚琴，吓退司马懿大军，传为千古佳话。
世人皆以为诸葛亮神机妙算，司马懿胆小如鼠，却不曾想过，像司马懿这等用兵多年老谋深算之奸雄，眼看可捉诸葛亮到手，岂有率十五万大军而惧怕区区埋伏之理。仔细推敲，才猛然发现，诸葛亮确实聪明，司马懿却也不傻，空城计乃是这两大高人心照不宣导演的一场绝妙好戏。
司马懿鹰视狼顾,不可付以兵权。——曹操
司马懿在此前因为曹叡中了诸葛亮的反间计而怀疑其谋反，已经被削去兵权，实在是因为魏国被诸葛亮打得没有办法才找他出山，其实心中对他还是颇为猜忌的。司马懿同样对诸葛亮还以反间计，让刘禅对诸葛亮升起疑心，在北伐途中被强行召回。诸葛亮、司马懿，真可谓是心心相印了。
想司马懿一代奸雄，与其子苦心经营几十年，终于篡夺魏国天下，建立晋国几百年基业，岂是侥幸。若不是掌握军权几十年，在军中安插无数的亲信，难道能如此轻易就剪除异己都督曹爽，进而夺取魏国江山？
在高平陵政变中，手无寸兵的太傅司马懿为何能够干翻手握重兵的都督曹爽，司马师为何能够豢养三千死士而不被人发觉，政变之后为何没有哪怕一名武将一路诸侯起兵勤王，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司马懿长期经营军队的基础上。很多武将，看似归曹爽统领，但司马懿才是早年发掘、提拔他们的恩公，你说在关键时候他们帮谁呢？
在司马懿成功之路上，还有一位关键人物——太尉蒋济，他不仅在政变中亲自出面劝降曹爽，并且在早年间给予了司马懿最宝贵的支持。那么这个蒋济是何许人也？他多年来司马懿相交莫逆，在司马懿执掌大军的时候，蒋济任中护军一职，这个位置虽然级别不高，但是却有选任武官的权力。而这个权力，正是司马懿迫切需要的。
据《魏略》记载，蒋济为护军时，利用此职权之便大肆受贿，故当时民间有歌谣说：“欲求牙门，当得千匹；五百人督，得五百匹。”司马懿素来与蒋济关系融洽，有一次他与蒋济闲谈时便以此事相问，蒋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开玩笑说：洛阳京城中的商品价格贵，少一钱也买不到啊。遂相对欢笑。可想而知，在司马懿大肆提拔亲信的过程中，与这个主掌军队人事大权的蒋济建立了多么密切的利益联系，而蒋济又为其提拔亲信提供了多大的助力。
所以说，打仗的目的不是打赢，打仗的目的就是打仗。魏蜀之战，看似打得轰轰烈烈，其实司马懿心中的目的却绝对不是简单的战胜诸葛亮甚至灭掉蜀国。司马懿所追求的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这场仗旷日持久的打下去，一方面不能败给诸葛亮，另一方面却也不能取胜，因为一旦灭掉诸葛亮这个心腹大患，魏国就必然会再次夺去他的兵权。如果朝廷厚道一点，可能会给他高官厚禄养老送终，但兵权是不会再有任何机会染指的；如果朝廷做得绝一点，甚至他的小命都有可能不保。
司马懿所需要的，就是时间，尽可能长的时间。诸葛亮于公元231年、234年的最后两次北伐中，司马懿表现得更是精彩，明明手握绝对优势兵力，但就是磨来磨去，弄死不出来决战，生怕再弄出一个空城计来不好交待，一副能拖多久是多久的架势，连诸葛亮送来女人衣服都笑纳了。司马懿的目的简直太明显了，只要诸葛亮不灭，他就可以掌握军权，在军中排除异己安插亲信，为以后的篡权夺位做充分的准备，所谓养寇自重即是如此。凡事谋定而后动，尤其篡逆大事，更加是筹划已久，如果以为司马氏篡位靠的仅仅是政变的侥幸，未免太过幼稚。
司马懿在空城计后又和诸葛亮打过多次仗，中过多次埋伏，却不见他哪次像空城计时那么胆小，以至于吓得不敢发兵。只是每次中埋伏时都让副将先行，自己在后面接应。司马懿在中空城计时生怕别人看出自己是有意撤退，说了一句愚弄了天下苍生几千年的话：“亮平生谨慎，不曾弄险。今大开城门，必有埋伏。我兵若进，中其计也。汝辈岂知？宜速退。”想想诸葛亮平生事迹，草船借箭，借东风，让刘备赴东吴娶亲，哭周瑜，七擒孟获……哪一件不是冒着奇天大险，他简直就是个大冒险家嘛，而司马懿却说诸葛亮平生谨慎，而天下的读书人居然就相信了这鬼话，也算是一大奇事了。
如此看来，司马懿才是空城计的大赢家。而诸葛亮的绝顶聪明之处，就在于它能准确揣度司马懿的心态，明白司马懿的利害之所在，想来他于城上所弹奏的，必定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曲了。
为尊者讳的《三国志》
一般庸碌史家皆视《三国志》为正史，而《三国演义》连稗官野史都算不上，只是一本充斥着神怪故事的小说而已。再加之空城计情节离奇、不合常理，所以绝大部分庸人就此断定，空城计完全是一个凭空捏造的、抬诸葛损司马的虚构故事。
但是无风不起浪，更何况这个浪还是针对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陛下。《三国演义》是小说，当然不足为凭，但是空城计的传说却不是出自《三国演义》，而是出自西晋太康年间郭冲所述的“条亮五事”，因被南宋史学家裴松之引用来为《三国志》作注而流传下来，再后来才被罗贯中引用来写《三国演义》。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裴松之引用“条亮五事”是为了驳斥其中的观点，这反而证明了“条亮五事”在南宋时期的确流传甚广，而非裴氏虚构，只不过原始文本由于后来历次毁书运动而遗失了。
“条亮五事”中第三条讲的就是空城计，而裴松之反对这一条的理由却来自于正史《三国志》。据《三国志》记载，在公元228年春（未说明详细时间），打得诸葛亮失街亭、斩马谡的魏军统帅是张郃，而非司马懿，且认为司马懿同年正月远在千里之外攻新城斩孟达，从时间和距离来看，不可能参与和诸葛亮的碰撞。但仔细推敲《三国志》的记载，就发现有很多不合情理之处。
不合情理之一，既然张郃早在诸葛亮首次北伐之时就能成为一方统帅并且大败诸葛亮，随后还平定了南安、天水、安定各郡反叛，此乃大功一件，为何没有任何提拔重用，反而在司马懿领军时期成为一名冲阵的闯将，以至于中伏身亡。
不合情理之二，按正史记载，司马懿与诸葛亮并没有长期作战，只打过两仗，一次导致张郃败死，一次龟缩不出熬死了诸葛亮，但是却不敢追击，放任蜀军全军而还。仅凭着这样的战果，居然被马上提拔为太尉，难道是因为司马懿长得太帅。
不合情理之三，司马懿破孟达，不足10日间强行军1200里，照此计算，从宛城经长安赴街亭也不会超过20日。何况奇袭孟达一定需要司马懿亲往么，定下计策即可，司马懿完全来得及赶往天水郡参与指挥与诸葛亮的会战，时间和距离并不是绝对不可能。
如果说以上都仅仅是推测的话，那么陈寿的个人立场就更说明问题。
一、陈寿本是蜀国人，却一直不得志，至魏国灭蜀后为魏官，晋国篡魏后为晋官，并得到晋武帝司马炎的赏识，晋国灭吴一统天下后，花费10年写出《三国志》。可以想象，即便是存在空城计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敢秉笔直书，否则就是不想要脑袋了。为尊者讳是必须的，虽然这还不能作为空城计存在的铁证。
二、据房玄龄所著《晋书·陈寿传》记载，陈寿父亲曾做过马谡参军，马谡兵败被诸葛亮所杀，陈寿父亲也受到髡刑，诸葛瞻又轻视陈寿。因而陈寿为诸葛亮立传，说诸葛亮军事谋略非其长处，又无临敌应变之才；说诸葛瞻只工于书法，名过其实。由此可见，陈寿也有贬抑诸葛亮的动机。
三、陈寿的为人受到很多人的诟病。他在为父服丧期间，和婢女有很亲密的举动，被人撞见，具体发生到什么程度虽不为人知，但这在古代被视为不孝不敬的举动；他在母亲死后，又不愿离职回乡丁忧葬母，对外称母亲遗言要求就葬在洛阳，在讲究落叶归根的古代，又落下了一个贪念权位的臭名；他和好友李骧，一度相互亲昵，关系很好，后来却反目成仇，相互攻讦，闹得沸沸扬扬。
四、陈寿的为学也是争议颇多。《三国志》尊魏为正统，《魏书》为曹操写了本纪，而《蜀书》和《吴书》则只有传，没有纪，在叙事时，除了在某些人的纪和传中有矛盾之处外，对曹魏和司马氏也多有回护、溢美之词，受到了历代史学家的批评。《魏书》在当时就引起了争议，陈寿因此被外贬为长广太守，但他称为照顾老母，继续留在京中任职。
如果说对陈寿的分析仍然带有主观色彩，那么最硬的证据来了，西晋初期的王隐在《蜀纪》中写道：“晋初扶风王骏镇关中，司马高平刘宝、长史荥阳桓隰诸官属士大夫共论诸葛亮托身非所，劳困蜀民，力小谋大，不能度德量力。金城郭冲以为诸葛亮权智英略，有逾管、晏，功业未济，论者惑焉，条亮五事隐没不闻于世者，宝等亦不能复难。扶风王慨然善冲之言。”
扶风王是谁，司马懿的第七个儿子司马骏！也就是说，对于司马懿的丑事，他的亲儿子感叹着表示了认可，其手下的谋士们也提不出任何反对意见。西晋初年的人物，记载了晋国祖宗的丢脸事迹，并且获得当事人儿子的认可，显然是具备极高的可信度的。裴松之在其为《三国志》所作的注中也认可上一段文字的真实性，只不过他觉得《三国志》是正史更可靠而已。
写到这里，相信只要还有起码判断能力的人，都能明白空城计的真伪了。空城计不仅符合人性、利益、权术、历史的逻辑，也符合当时古文献的记载，只不过被伪史书《三国志》湮没了而已。
空城计的两位主角体现出了极高的智慧水平，也展示了一项基本的行为逻辑：做事情的目的，往往并不是为了把事情搞好，而是为了把事情搞大，或者把事情搞成自家的。
这对现代企业经营管理制度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企业面临的委托代理关系，最大的问题就是怎样制约经理人，防止他违背董事会的利益盲目扩张，从而获得过强的个人权威和相机决策权。因此才需要监事会和外部审计，监事和审计必须对董事会负责，而不是对总经理负责。如果总经理具有了太大的个人权力，甚至监事和审计都必须看其脸色行事，那么这个公司迟早会脱离董事会的控制，成为总经理个人的禁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