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令大家灵魂颤抖的问题
上卷 第二十回 第二节:
【原文】
一时杂使的老婆子煎了二和药来.宝玉见他才有汗意,不肯叫他起来,自己便端着就枕与他吃了,即命小丫头子们铺炕.袭人道:“你吃饭不吃饭,到底老太太,太太跟前坐一会子,和姑娘们顽一会子再回来.我就静静的躺一躺也好。”宝玉听说,只得替他去了簪环,看他躺下,自往上房来.同贾母吃毕饭,贾母犹欲同那几个老管家嬷嬷斗牌解闷,宝玉记着袭人,便回至房中,见袭人朦朦睡去.自己要睡,天气尚早.彼时晴雯,绮霰,秋纹,碧痕都寻热闹,找鸳鸯琥珀等耍戏去了,独见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灯下抹骨牌.宝玉笑问道:“你怎不同他们顽去?"麝月道:“没有钱。”宝玉道:“床底下堆着那么些,还不够你输的?"麝月道:“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那一个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妈妈子们,老天拔地,伏侍一天,也该叫他们歇歇,小丫头子们也是伏侍了一天,这会子还不叫他们顽顽去.所以让他们都去罢,我在这里看着。”
宝玉听了这话,公然又是一个袭人.因笑道:“我在这里坐着,你放心去罢。”麝月道:“你既在这里,越发不用去了,咱们两个说话顽笑岂不好?"宝玉笑道:“咱两个作什么呢?怪没意思的,也罢了,早上你说头痒,这会子没什么事,我替你篦头罢。”麝月听了便道:“就是这样。”说着,将文具镜匣搬来,卸去钗钏,打开头发,宝玉拿了篦子替他一一的梳篦.只篦了三五下,只见晴雯忙忙走进来取钱.一见了他两个,便冷笑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宝玉笑道:“你来,我也替你篦一篦。”晴雯道:“我没那么大福。”说着,拿了钱,便摔帘子出去了.
宝玉在麝月身后,麝月对镜,二人在镜内相视.宝玉便向镜内笑道:“满屋里就只是他磨牙。”麝月听说,忙向镜中摆手,宝玉会意.忽听唿一声帘子响,晴雯又跑进来问道:“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倒得说说。”麝月笑道:“你去你的罢,又来问人了。”晴雯笑道:“你又护着.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话。”说着,一径出去了.这里宝玉通了头,命麝月悄悄的伏侍他睡下,不肯惊动袭人.一宿无话.
【端木持易见解】
上回宝玉被贾珍喊过去看戏,但你们看,宁国府里的人,都干啥呢?“贾珍,贾琏,薛蟠等只顾猜枚行令,百般作乐,也不理论,纵一时不见他在座,只道在里边去了,故也不问.至于跟宝玉的小厮们,那年纪大些的,知宝玉这一来了,必是晚间才散,因此偷空也有去会赌的,也有往亲友家去吃年茶的,更有或嫖或饮的,都私散了,待晚间再来,那小些的,都钻进戏房里瞧热闹去了.”
“猜枚行令”是主子们的赌博;小厮们,也是“有去会赌的”;还有些“或嫖或饮的”,饮是喝花酒,这和KTV叫小妹一个意思;嫖就是直接开房去了;还有茗烟这样,到书房胡搞的。这些是男人们的表现。
那女人们呢?她们干啥呢?贾母同那几个老管家嬷嬷斗牌解闷,斗牌即赌博;“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灯下抹骨牌”,宝玉问她,怎么不和其他人一起顽,可见,晴雯,绮霰,秋纹,碧痕鸳鸯琥珀等丫鬟,大家都在打牌。麝月说没钱,宝玉道:“床底下堆着那么些,还不够你输的?"可见他们是常赌的,随便他们玩,不怕输的。
上回说宝玉从袭人家回到宁府,又回到荣国府,命人去接袭人.只见晴雯躺在床上不动,宝玉因问:“敢是病了?再不然输了?"秋纹道:“他倒是赢的,谁知李老太太来了,混输了,他气的睡去了。”可知,晴雯和李老太太打牌了。此回,你看,晴雯又“拿了钱,便摔帘子出去了”,也不搭理宝玉和麝月那些破事,说了一声“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话”,可见她是牌场的主客。
凤姐自然也是牌场老手,你看她“正在上房算完输赢帐,听得后面声嚷,便知是李嬷嬷老病发了,排揎宝玉的人.——正值他今儿输了钱,迁怒于人”。对牌场里面人心了如指掌,李嬷嬷发脾气,不过是“他今儿输了钱,迁怒于人”,有谁能理解牌场上的人呢?还不是牌场上的人?
这些综合起来,可以看出,宁荣二府里的人——男人或女人一样,从主人到仆人再到低级的丫鬟小厮,就没有不打牌的。
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就从打牌的渊源说起吧,历史上,人们如何对生产劳动和劳动果实进行分配呢?大约有这么几种:(1)平均分配,举个例子,狩猎采摘时期,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分四类,各按人头,平均分配;(2)按劳分配,到了有剩余以后,大约进入了按劳分配的时期;(3)按权力大小分配,这是奴隶时期;(4)按土地多少结合权力大小,这是封建时期;(5)按资本多少进行分配,这是资本主义时期。
这里的分配包括生产领域的生产任务分配和产品领域的产品分配。一般情况下,生产领域的分配决定了产品领域的分配,当然,也不尽然。但主要是生产资料所有制决定了生产的产品如何分配。
我扯了这么多铺垫,跟打牌有啥关系啊?
诸位别急,在我们的分配(任务和产品)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局面,就是任务重,又危险,都没人愿意干,但又不得不找人干;产品分配呢,也存在优先权和独享权的时候,谁得?一方面是坏处谁得,一方面是好处谁得?没法按照平均,或者劳动能力,或者劳动数量,或者权力大小,或者土地多少,或者资本多少等等这些常规的分配法则来分配,怎么办?就是说,人类的智慧无法解决分配问题了,或者力量斗争达到了一种均衡状态,谁也没法破解了,需要有一种形式,来解决分配问题,于是人们借助于老天爷,运气,将偶然请出来决定必然的事情,以实现形式上的公平,缓解或者解决一时的矛盾,这就是抽签,算卦,猜点,扔骰子,比大小等等各种各样的赌博形式诞生的社会渊源。
比如打扫卫生,我和我哥哥都不想干,怎么办?包子剪刀锤,谁输谁干。这就是任务分配的赌博形式。比如只剩下一块肉了,我和哥哥都要吃,谁也不让,还是包子剪刀锤,谁赢谁吃。这就是果实分配的赌博形式。再比如我们上学时,寝室分南北,两学年一对调,这是入学时就说好的;但到了第三年我们要求换宿舍的时候,对方不同意,我们坚持要换,矛盾没法解决,于是请老师出面,他没法说服双方妥协,又不具备主持正义的能力,最后,他让我们猜硬币,哪方猜中了按哪方的办。这就是听老天爷的。
诸位,你们知道啥叫“天子”吗?就是我上面说的实例中的那个“老师”这类人,他们就是天子啊。他们看起来是主持正义的,实际上他们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听天由命,勉强维持局面而已。这就是“上天之子”。
开赌场的,都是“上天之子”。当然,你们参与赌局的,也都是上天之子,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你们都“接受天意”嘛,对不对?愿赌服输,好像天经地义,对不对?“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是不是也告诉你了,输了不能怨人,只能怨天意,对不对?
如果一个社会,一个国家,一个家庭,一个企业等等,个人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努力开始失效,公平也逐步失效,人的自主追求进而丧失,于是,就开始信奉起“天意”来。赌博于是就必然的开始流行起来。
人的自主追求即主动性怎么丧失的呢?
一个方面是沦为奴才,越彻底越丧失;一个是权力地位财富到顶了,即权力达到了极大,地位达到了极高,财富达到了极巨,求无可求,人力已经不能再产生激励功效了,越极端越丧失。
一句话,两极分化,对两极来说,都会形成人的主动性丧失。
于是,“天意”开始盛行起来。越分化,越盛行;越盛行,越分化。
这就是宁国府,荣国府里面,盛行赌博之风的根本原因啊!
主子是盛到了极点啊!天下都往他们那里“输”送。所以,“床底下堆着那么些,还不够你输的?”彼此输赢一点儿,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主子和奴才打牌,岂有让主子输的道理?李嬷嬷输了,岂能让你晴雯有好果子吃?王熙凤的钱,晴雯之流胆子再大,你们敢赢吗?自然也只有输的道理。贾母和几个管家嬷嬷斗牌,还不是管家嬷嬷输?当然了,他们再找下面的守备夫人,太守夫人之流的,打几圈,也就加倍的赢回来了,对不对?
譬如股市,你敢赢吗?别说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了,即便你有那个能力,也的准备好拿盒饭,坐笼子吧!当然,你们小散,偶尔吃点屁,别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说的至少是徐翔那样的人,才算个吃到屎的。小散,不过是人家“输”送的筹码罢了。
总之,天下赌徒,赢了的永远赢下去,输了的,指望像晴雯那样继续下注翻本,恐怕只能是奢望,最后一定输的裤衩都不剩,甚至把身子都不得不一并赔进去了。
所以,麝月不去是对的,因为毕竟她不是射雕者。
黄赌毒,黄是寄希望靠身体翻身,赌是寄希望于运气翻身,毒是再也不指望翻身了。这是两极分化以后,低级者的坠落之路;而另一极的人,也有他们的黄赌毒的道理,黄是坐享她人身体之乐,赌是坐享他人输送金钱之乐,毒是坐享他人的丹毒之乐,这些是荣登大宝之人的堕落之路。
此正所谓阴阳两极,水火不容,“吴楚东南坼”了。易经否卦上九的像曰:“否(pi,不通的意思)终则倾,何可长也。”意思是说:相互闭塞、互为对立、只求为己,终将翻覆。原因是发展本身就是对对立面的斗争,一切对立的倾向和矛盾终将被社会发展所改善。
到那时,或许就可以“夏日消融,江河横流”,“环球同此凉热”了!
我小时候也好打牌,现在偶尔回老家,家乡的人们,吃完饭就开始打牌或者搓麻将,我自己好像是个另类了,没意思的很,对他们来说,什么又是有意思的事情呢?
这个世界,除了打工或者种地,又有他们什么事儿呢?
恩,你们说说,这人生,“有意思没意思的”,究竟又有什么意思呢?此问,是不是令你们的灵魂感到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