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轩老人形意站桩精粹
当时有许多形意拳师将五行、十二形的拳招拿来站桩,而尚云祥只让门人站"浑元桩",甚至连形意拳最基本的桩法"三体式"(就是劈拳的架势)都不让站,说过:"动静有别"的话。
按照李存义的桩法,小脑、肾、性腺都得到开发。所谓「形意一年打死人」,不是说招法厉害,是说形意能令人短期内由弱变强,精力无穷,是体能厉害。
唐师所传的桩功,有一个要点,时常浑身抖一抖。传说狗熊冬眠的时候,每隔几天,它就自发性地浑身颤抖,否则僵滞不动,身体要有问题。同样,站桩为什么站不下去?就是缺这一抖。很细致很轻微地抖抖,就能够享受桩功,养生了。另外,其实比武发力,也就是这么一抖擞。
薛颠传的桩功,一个练法是,小肚子像打太极拳一般,很慢很沉著地张出,再很慢很沉著地缩回,带动全身,配合上呼吸,不是意守丹田,而是气息在丹田中来去。这个方法,可以壮阳,肾虚,滴漏的毛病都能治好。另外打拳也要这样,出拳时肚子也微微顶一下,收拳时肚子微微敛一下,好像是第三个拳头,多出了一个肚子,不局限在两只手上,三点成面,劲就容易整了。
还有一个方法,站桩先正尾椎,尾椎很重要,心情不好时,按摩一下尾椎,就会缓解。从尾椎一节一节脊椎骨顶上去,直到后脑,脊椎自然会反弓,脑袋自然会后仰,两手自然会高抬,然后下巴向前一钩,手按下,脊椎骨一节一节退下来。如此反復练习,会有奇效。脊椎就是一条大龙,它有了劲力,比武时方能有「神变」。
注意,这三个桩功都是动的,不过很慢很微,外人看不出来。薛颠说的好,桩功是「慢练」。这些都是入门的巧计,一练就会有效果,但毕竟属于形意的基本功,练功夫的「功夫」,指的还不是这个。至于如何再向上练,薛颠和唐维禄都各有路数。
尚云祥把这些方法都跳开,站桩死站著不动,是错误的,但他就传了一个不动的。
一次我站桩,他问我:「你抱过女人没有?」我就明白了。这个「抱」字,不是两条胳膊使劲,而是抱进怀里,整个身体都要迎上去。这是对站桩「拿劲」的比喻,拿住了这个劲,一站就能滋养人。
一天我站桩,尚云祥说:「你给我这么呆著!」这一个「呆」字,一下子就让我站「进」去了(没法形容,只能这么说)。后来他对我说:「你怎么还在这呆著?走吧!」身体一下就「开」了。
形意是用身体「想」,开悟不是脑子明白,而是身体明白。与禅的「言下顿悟」相似,等身体有了悟性,听到一句话就有反应,就像马挨了一鞭子,体能立刻勃发出来了----尚式形意发扬的是这种教法。
唐维禄说站桩要「流血」,不是假想血管中血在流,而是站桩一会后,自然能体会到一种流动感,似乎是流血。在这种流动感中,身上有的地方顺畅,有的地方异样,便缓缓转动,或是抖一抖,直到整体通畅。此法能治病,出功夫也是它。以外在的形体调整内在的机能-------也算是对「形意」二字的一种解释。
有一句「练功不练拳」的话。认为功是站桩,拳是打拳,「练功不练拳」就是只站桩不打拳------------这是初学者容易产生的误解。站桩的要点是「学虫子」,冬天虫子钻进地里死了一般,等到了春季,土里生机一起,虫子就又活了。站桩要站出」这份生机,如虫子復甦般萌动,身上就有了精力。站桩有无穷益处,是练功。其实打拳也是练功。
站桩时,也要动起步趟进、侧身而闪的心思,外表看似不动,其实里面换著身形。要静之又静,长呼长吸,站空了自己。
李存义有桩法,但他自己不站桩,他的桩法都溶在拳法里了。站桩要力丹田,一力丹田就顾不上累了,桩法能溶在拳法里,拳法也能溶在桩法里。
站桩时肌肉与精神都要"软中硬",眼神要能放于虚空,就合适了。
还有一个长功夫的标志,就是站桩站得浑身细胞突突(高密度高深度的颤抖),由突突到不突突再突突,反復多次,这就出了功夫,站桩能站得虎口指缝里都是腱子肉,这是突突出来的。
许多人都知道形意拳站桩,长功夫的关键也在桩功,但如何站法却很含糊,有的书谱上只是讲解了眼耳鼻舌的内敛要领,似乎站桩便是站著不动了,附会上佛道的"入定"之说,好像一动不动得越久越好--这是误导。站著一动不动,只能令肌肉苦楚,精神挫折。
这一小节便将形意拳桩法的秘密公布出来,桩法是活动的,不是静功而是"慢练"。薛颠原话为"此桩法之慢练,增力之妙法也,慢慢以神意运动,舒展四肢--"桩法是动的,只不过动得极慢,外人看不出来,这"慢慢以神意运动"七字真可价值万金,而且说明桩法的功效为"脏腑清虚、经络舒畅、骨健髓满、精气充足",特别标示"而且神经敏锐",不如此,便是练错了。
形意拳站桩时,目光要远大,眼神放出去。打拳时,目光盯著指尖或拳根,随著拳势而盼顾,但余光仍要照著远方--这都是将意发之于外的训练法。
我听闻程廷华走的八卦桩不是木头,是籐条编的。我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后来一次走在河滩上,泥巴有韧劲,走著走著,忽然觉得腿上出了功夫。如果传闻属实,那么程庭华踩「软桩子」是在练多股劲。
薛颠在《象形术》「桩法慢练入道」的章节写道,站桩时要「慢慢以神意运动,舒展肢体」,站桩也是为了练这种动的。
尚师听了我学的桩法,就说:"站完桩练练熊形合页掌,有好处。"合页就是门开合的铁片子。
浑圆桩是薛颠推广的,和校二十四法稍有区别,校二十四法是有所求,浑圆桩的意念是无所求,就这一点区别,这区别也是强说的。无为的要站出灵感才行,有为的得站空了自己才行,校二十四法与浑圆桩说到底是一个东西。
站桩也要练脑子,至于说站桩站得像有大山压著,也许是长功夫的好现象,但更可能是站塌了腰,没有作到三顶中的头顶(发顶),头部肩部委顿著,就算有再美好的意念,也出不了功夫。拳劲起自腰劲,只有头虚顶了,腰里才生力,站桩首先是为了生腰力,脊椎别扭什么都生不了。
站桩生了腰力后,脊椎敏感时,要让桩法动起来,可以尝试一下薛颠的蛇形。蛇行是肩打,"后手只在膀下藏",后手绕在后臀膀下,贴著尾椎骨头向上一提。犹如马尾巴乍起来,才能跑狂了,撑上这个劲,尾椎乍了,肩膀才能打人。这是桩法融入拳法。
站桩时也要揣摩提腰坐腰,微微活动著。这是拳法融在桩法中。
李老师:对于您说的像流血一样的状态,要通过什么桩法方能练得?
答:流血的状态是唐师的后人讲的,我没有这个说词。从拳理解释,要练得身形似水流,打拳不是较劲,站桩也不是死站,要有神,一念之间身上要有感应,形容这种感应可以说流水也可以说流血,这是个好词。你可好好参看薛颠《象形术》中的"武艺道艺之别"的说法。武艺练气,道艺练神,从力气上出来的功夫不会有这种如水流的感应,从神上出来的功夫,是如水流。没有这种感应,就没有身法的神奇,光会换步还不是形意拳的身法。形意拳是道艺,作为习者,你要懂得向上求索。
我是1915年生人,薛颠提倡桩功,在记忆中大约是在民国四年的时候,他当上国术馆馆长后,桩功就成了国术馆的早课。从站桩容易领悟拳学,薛颠说桩功是方便,这是实在话。真正神奇的是,尚云祥练武人迷、以神作拳、行住坐卧都是这个,这是上道的东西,不是入门的技巧。李存义和尚云祥通站桩,但他俩平时练功就是五行拳,很少站桩,只是可怜徒弟不长进,方教站桩。站桩与打拳最关键的要点是一个,对这个要点没体会,练拳不出功夫,站桩也照样不出功夫。这就是"桩法能融入拳法中,拳法能融入桩法中"的道理。
浑圆桩也要敏感,姿态是,两臂虚搭在身前,略有抱意,左右手各对著左右胸肌。薛颠管胸肌叫"猫子",应该是他的乡音。浑圆桩便是"两手照著猫子",其他顺其自然,没有别的要求。
浑圆桩是以眼神站桩,两眼要望上高瞟。练武先练眼,眼能生神,所以是练武先练神。人爬上山顶,累得疲惫不堪,但目光一远眺,身上就轻松──浑圆桩是这个原理。
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眼神就是这个灵犀。久站磨炼筋骨,但衹坚实了筋骨,等于没有站桩。眼神和肉体的关系,是浑圆桩要体味的东西。有了灵犀,才能有生机,冬天过去大地回春,生机一起,土里都是香的,抓把土,粒粒都是活的,站桩也要把自己站活了。
站浑圆桩时身子让眼睛领走了,身子不能做作。拳学是实践之学,对于浑圆桩,我衹有这些说词。而校二十四法,是在身上下功夫。
站桩不要较力不要找劲,站著站著,身体容易不知不觉较上力,就要懂得松下来。形意拳不怕松就怕紧,形意以敏感为先,一重拙,就不长进了。其实站得轻盈,才是真较上了劲。站空了自己,才是全身都振奋上了。
摆拳架看似不动,其实筋骨肌肉都牵挂著,扑这一厘米。犹如山谷有回声,身体也有回力,扑出去一厘米,再回来一厘米,要用回力来锻炼,如此易出刚劲。站桩之苦首先是筋骨软弱的疲劳之苦,学会了这个方法,站二十分钟桩,等于打二十分钟拳,也就喜欢站桩了。
形意的桩功是站著练的,床上也有桩。躺在床上用两脚打劈拳,不真动,感觉上动著就行了。打劈拳时,要吸著手心,同样,脚心也吸著。第二天站著打拳,感觉会全然不同,有了如犁行的味道。人整片整片地行进,飘然匀实。形意的劲道妙在脚心。平躺时,呼吸不顺畅,马上一侧卧,气一下顺到脚。在床上辗转反侧,是在练呼吸--会了床上的桩,也就会了溜跶。先以形调气,日后,用脑子练拳时,呼吸也会起变化,不是「升降吞吐」所能概括。呼吸一微妙,生理就微妙了。(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