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写三角恋，就写不出轰轰烈烈的爱情？

文\肖遥  图\张芮

《当鸟儿带来太阳》是加拿大作家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于1986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主要人物是布雷顿角那些与自己注定的命运抗争的男男女女。写了七个如挽歌般哀伤的故事。

我很想感性地叙述对这篇小说的读感。春天的一个下午，我坐在阳台上翻开这本书，就像翻来任何一本新书，如今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了，即便是从事文化相关事业的人，可能把读书当做工作，当做任务的时候，也不太有兴趣闲闲的读书了吧。其它的领域更是如此，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令人眼花缭乱，读书变成了特别小众的爱好。我这么说不是在遗憾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什么的，我只是在可惜，就像看到一处特别美的风景，无人分享的寂寞，风景尚可拍成视频，上传网络，总有人围观，可是好看的书，那种壮丽到令人震颤之美，一点也不直观，只有亲自看亲自感受。我能说出的，只是我的感受，而我的感受，既不重要，也难以抵达那种美感的万分之一。

好吧，回到春天的午后，阳台外面是一棵绿莹莹的树，树叶子都小小的，亮晶晶的，正是人间四月天，怎么都舒服，怎么都好看。树叶子轻抚着窗户玻璃，触手可及，我想象自己坐在一个花园里。刚好，这本书有点自然主义，与我读书的环境特别契合，乃至我很快被故事紧紧抓住。

《万物皆有定时》从一个孩子的视角写全家人的一个圣诞节，这个男孩马上就过了相信圣诞老人的年龄，可是他还想对生活有着孩童样的浪漫幻想“我仍然说服自己，圣诞老人是可能的，就像在黑暗的海中，一个落水的人冲着路过的船只拼命挥动着胳膊。没有了圣诞老人，就像是没有了路过的船只一样，我们脆弱的生命只会更加绝望。”这是一篇散文一样优美的小说，里面有浓浓的亲情和淡淡的哀伤，小说的最后是“所有的家人，犹如舞台造型一般，静止在彼此的关爱中”读到这，忽然很难过，现代社会是一个遍地做精的社会，人生赢家们拼命折腾，把自己变得越冷淡无情，就越能得到胜利、辉煌、出人头地。以至于这种天然而又浓郁的亲情，变得像戏台子上的古老戏剧一样，看的时候泪目，看完了曲终人散，依旧各奔东西。走到人群里，地铁站，忽然摸到口袋里泪水打湿的纸巾，会疑惑刚才怎么了？把纸巾掏出来揉成一团，扔到垃圾箱。

可是人类的很多感受还是共通的，就像《夏日将近》里的矿工父亲的感受，这位父亲很希望他的孩子们看到自己工作的精彩表现，“欣赏我们如何专业地钻探，计算角度，衡量炸药。他们会看到，我们依靠眼睛、耳朵和手分清极为细微的差别，甚至比使用复杂仪器的熟练工程师还要准确”但是，他还是会用他挣的钱供孩子们上最好的大学，学其它专业，比如律师或牙医，他的“侧身在暴力边缘的动作之美”他的“需要长期艰苦训练、磨练身体、需要相互依靠、相互协作，才能在无数个比赛的日日夜夜获得渴望的胜利”这种美感和成就感，他的儿女们无法体验，就像他也无法体验牙医或律师的工作中的欢欣与痛苦，美感或苦涩一样。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最震撼的小说是1981年写的《冬天的狗》，这篇小说堪称小说里的炸弹级别，能炸得读者心碎却又看不出来哪里破碎了，你知道自己已经碎成片片，你不用在地上捡拾这些碎片，你也不会被扎伤手，因为你还是完整的你——就是这种感觉。

男孩家买了一条狗，这条狗和本地的狗都不一样，异常的聪明、壮硕，在男孩十几岁的某一天，跟着他去海边玩耍，一人一狗远离了海岸，沿着海面上的浮冰走向远方，他俩都不知道这是一场玩命的冒险，狗救了小主人的命。在狗长大后，因为太强壮霸道，被家人射杀。小主人很愧疚，他没能救下这条狗的命。被狗引导着走出险境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身穿冰雪盔甲，身上热汗横流，我感到疲惫，但我知道，疲惫是一种危险的感觉。终于，我看到了陆地，就在不远处，令人惊喜，就像在冬天的暴雪中在高速公路上邂逅了一辆停下来等你的汽车。陆地只有几步之隔，尽管已经没有冰面与海岸相连，还是有几块冰浮在陆地与海洋之间。”

历险类的小说很多，这篇的特别之处是，作者应该是亲历过那样的冰、那样的海面，只有在那样环境里长大的人，才能写的那样可触可感，我有时候想，这种风景描写的必要性是什么？直接看风景不就得了吗？不一样的，不一样的，那种强烈的画面感是有味道的、有地域风情的、独一无二的，又富于想象力的，比如我从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笔下看到的布雷顿角，从《绿山墙的安妮》里读到的爱德华王子岛，即便我亲眼目睹，也只能看到视频一样的风光，那种美感，远远不如作家们笔下的有层次、有深度和情感。

《曲尽完美》写的是一个78岁的老人对逝去的时光和爱情的追忆。他和妻子年轻时候一起生活了6年，“感情强烈得似乎没有尽头，他们只爱彼此，只愿和对方厮守”他们住的地方“这里的景色真的不错。山顶上可以看到山谷逶迤，绵延好几英里，可以看到前方无数小山。向西看去还能看到大海。夏天，能看到各种各样捕鱼的小艇。冬天，可以看到捕海豹的船，还能看到爱德华王子岛的海岸线，能看到扁平的马达兰岛，再往东看，则是妞芬兰紫色的轮廓”他们在山顶上建房子，“在山风中，这样的房子会像船一样移动，但不会坍塌，而且在移动之后，房子总会回到原处”好神奇。“天气晴好的日子，山下的人，甚至山谷中的人，都能听到他们锤子的敲击声，还有他们年轻而充满活力的歌声”真美好。多年后“夜来幽梦忽还乡，小纤窗，正梳妆”他还经常梦到她“他们能相互交谈，彼此碰触，有时候还会一起唱歌，但是在今晚的梦里，妻子只是在唱歌，她的歌声明亮动人，听得他毛发树立，热泪盈眶，每个音符都那么完美，就好像嫩绿树叶上摇摇欲坠的水滴，又像长空划过的完美弧线。”经典就是经典，作者心里含着一块水晶，才能写出这样纯真明亮的感情，相比较国内有些老文人笔下的爱情故事，左右躲不过聊斋式的书生幻想，包括《一根水做的绳子》，甚至《平凡的世界》无论写的多深情，都掩不住骨子里的自恋和油腻，必须要两个女的抢男主，她们为他疯狂为他付出为他去死什么的，想啥呢？好像不写出个宝钗黛三角恋，就写不出爱情的轰轰烈烈和生生死死，必须要白月光和朱砂痣，才能有遗憾才能有彼岸，就像钱钟书《围城》里的某文人，盼着有人死掉，他终于可以写悼文的心理。写到这，容我尖酸刻薄毒舌附体，我觉得但凡看到这样的作品，基本就可以略过，写这种投机取巧套路题材的作者没有用心去观察生活，也舍不得花时间去体察人世间真实的情感。

回到《曲尽完美》文本，写出这样一人一屋一生一世的作者决不是一个古板无趣的人，相反，暧昧的三角恋，原始的欲望，他也能写到惊天动地，生生死死，小说《幻想》又是一个高潮，“我们很难给出确定的判断，也很难看得清楚，想得明白。看清楚纠缠交织在一起的爱，永远都不容易”跟着作者的叙述乘风破浪，有哥特式小说的暴力，又有自然主义的宏大，还有人性的幽微，更有古典人类的纯真耿直，这个作家一生只有两本短篇小说集一本长篇小说，能看出来， 1986年是作者的创作高潮，很想知道作家经历了什么，使得他写出如此鬼斧神工的杰作。

小说集的最后一个故事用《来年春天》做压轴，这个编者也是个有趣的人，这篇小说活泼轻盈，但是却有力，对，有力，写到自然的力量势不可挡的时候，有春花秋月，也有惊雷霹雳，公牛朝母牛走过去的那一段真是绝了“公牛只是走了过去，整片的围栏，便倒伏在公牛的力量之下，犹如被铁犁划开的大地，又像是航船驶过的海面。公牛经过的那一刻，损坏的栏杆还挂在身上，却对它的前行毫无影响。公牛阔步冲我们而来，迅速而不焦躁，似乎它对一切了如指掌，一切均在股掌之间了。”

嗨，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记住你了。厉害的作家，都对自己有标准，这个标准，有句用滥了的诗来形容倒是很贴切“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我为自己不小心读到了这么棒的作品感到庆幸。就像去旅行，意外的碰到了奇幻的风光，让你觉得此行体验超值，赚大发了！

【完】

服装 | 产品设计 | 教育培训

www.architectru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