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这样用定瓷 ——酒器篇
酒性烈,所谓“万丈红尘三杯酒”,三杯酒下肚,居天涯海角之遥也顿成知己好友,酒成为文人侠士宴饮时的侠胆柔肠,金庸《笑傲江湖》曾分享酒具经:饮酒须讲究酒具,喝甚么酒,便用甚么酒杯。其中提到瓷杯,“饮这绍兴状元红须用古瓷杯,最好是北宋瓷杯,南宋瓷杯勉强可以,但已有衰败气象。至于元瓷,则不免粗俗了。”说到北宋瓷杯,不得不说北宋五大名窑中唯一的白瓷窑——定窑,其“白如玉”之瓷杯应是最适合作饮食器的。古时酒多米酒,色黄如琥珀,于白瓷杯中更显醇美(图1)。
元刘祁《归潜志》载:(先子)主长葛簿时,与李屏山、张仲杰会饮,座中有定瓷酒瓯,因为联句,先子首唱之:定州花瓷瓯,颜色天下白。屏山则曰:轻浮妾玻璃,顽钝奴琥珀。张乃曰:器质至坚脆,肤理还润泽。三人一席联语将定瓷的轻、白、净、润特征描述得淋漓尽致,那一句“颜色天下白”更是传唱千年而不衰。清陈浏曾作《定窑压手大杯歌》,洋洋266字将定窑酒杯饮酒之快意尽展无遗。“斗杯堂前杯山积,墨绿金紫青黄红。一一取视不称意,独有定窑清双瞳。”以“斗杯堂”命名书斋号,这份爱杯执念也是无人可及了。要知道,在陈浏所在的清朝光绪年间,陶瓷生产已是百家争鸣,即使白瓷也早已不是宋时的定窑一统天下,陈老先生依然从“杯山积”中固执地选择定窑酒杯,可见爱其之痴。
图2 定窑摩羯酒船(通辽博物馆藏)
另有多曲长杯,也为劝杯,传自西域,因狭长似酒船而“西为中用”作劝杯,初以金银器为多见,后随陶瓷业发展也多有生产。于浙江临安晚唐水邱氏墓出土的定窑八曲高足长杯(图3)即为此种海量巨杯,其长16.1cm,宽7.9cm,与今之大碗容量仿佛。
图7 定窑碧筩杯(玫茵堂藏)
现存柏林亚洲博物馆出自中国宋代的白瓷盏,译为“惊喜碗”(图8):高圈足,盏心有莲花底座,莲苞内有可移动石制观音像,斟水则石像可动。关于其用途,《全宋诗》方一夔有诗《以白瓷为酒器,中作覆杯状,复有小石人出没其中,戏作以识其事》,诗文曰:彼美白瓷盏,规模来定州。先生文字饮,独酌无献酬。咄哉石女儿,不作蛾眉羞。怜我老寂寞,赤手屡拍浮。子顽不乞火,我醉不惊鸥。无情两相适,付与逍遥游。此盏描述与之前馆藏一般无二,一句“规模来定州”点出其产地,定州白瓷,确属曲阳定瓷无疑,况曲阳向为石雕胜地,石像雕制更属小技,此谓石雕、瓷艺珠联璧合也。关于其中的“石人”之说,笔者特意请教了精研国外博物馆陶瓷藏品的陈丽莉女士,陈女士说其中的“石人”有误,实为瓷质,且同时期许多窑口都有同类产品生产,其中的人物传为酒中仙李白。至于方一夔诗中的“石女儿”,大概是诗人浪漫主义情思的表达吧!
图8 定窑惊喜碗(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藏)
摩羯酒船、荷叶杯、惊喜碗类酒杯俱为席间调节情趣的精巧玩物,量小而珍贵,若非规模庞大、实力雄厚的窑场断不会去挖空心思开发此类奇特产品,定窑在古时的生产地位由此可见一斑。除此之外,宴饮时酒桌上的主角当属温壶、注碗,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载:大抵都人风俗奢侈,度量稍宽,凡酒店中不问何人,止两人对坐饮酒,亦需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图9)。注碗即注壶、温碗,盘盏即酒盏和托盘。注壶古时称注子、执壶,古人习饮热酒,常注壶与温碗组合使用,温碗中加热水,注壶放其中把酒加热后饮用,所以古画中常见宴席上置有注碗一两副,甚是亮眼。
图9 河南禹县宋墓宴饮图
定窑注壶(图10)品类非常丰富,相较于其他器型,形制更考究,以葫芦形居多,流多饰以模印龙首,把手则以盘、贴、塑等多种工艺制成;装饰更是精雕细琢,不计成本,浮雕莲瓣纹、剔刻牡丹纹等,较定窑刻花、印花纹饰更显帝王气派,其他器型中也较少这种繁杂的技法出现,可见为官窑器用。定州曾出土一件带温碗的牡丹纹葫芦形执壶(图11),被陶瓷文物专家穆青称为“目前所见同类器物中装饰最为豪华,堪与富丽堂皇的金银器相媲美”。
图10 (左)定窑覆仰莲瓣执壶(辽宁省博物馆藏) (右) 定窑牡丹纹执壶(巴黎国立亚洲美术馆藏)
图11 定窑牡丹纹葫芦形执壶
图13 定窑茶盏托(故宫博物院藏)和酒盏托(佳士得拍卖)
图16 定窑弦纹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北宋时期,陶瓷酒瓶中又以梅瓶、玉壶春瓶最为多见,各窑口无不生产。梅瓶体量较大,小底欠稳,多于酒桌一侧另置,不入席,只在饮间注壶中续酒用,海内外收藏的定窑梅瓶(图17)高俱在36cm以上,在定窑产品中实属大件,为盛酒器无疑。玉壶春瓶则以20余公分为多见,阔底,置地较稳,细长颈便于手持,古壁画中常见有侍从托持玉壶春瓶侍酒的场景(图18),是作为斟酒器使用的。还有仿萨珊风格的凤首壶(图19),既能盛酒又能斟酒。定窑地处北方,为了满足辽、金游牧民族的迁徒习俗,也生产一些便于携带的酒器,如皮囊壶则可直接对口豪饮,都是马上民族的饮酒神器(图20)
图20 定窑皮裹壶(朗斯朵夫藏)
独酌时细细品味“对影成三人”的绮丽浪漫,宴饮时尽情享受“斗酒相逢须醉倒”的志满狂狷,还有“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的羁旅黯然……“诗仙”李白,“草圣”张旭,文人遇见酒,总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愁、情丝缱绻。一千多年前兰亭雅集的那场醉,成就了王羲之“天下第一行书”美名,也开启了后世文人朋友圈的打开方式——雅集。北宋的西园雅集,因苏轼、苏辙、黄庭坚、秦观等一代名流的参与而名声大噪,李公麟绘《西园雅集图》、米芾书《西园雅集图记》为后世津津乐道。文人雅集(图21),豪饮放怀无疑是最燃情的桥段,想来定窑酒器(图22)也贡献了许多吧。
图21 唐寅《兰亭雅集图》
图22 张世卿墓备宴图(辽)
高古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