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红木杯” 浣花文学奖小说组 | 彭雪梅：薛敏

“中原红木杯”

文：彭雪梅 /图：堆糖

一辆灰色四轮电动车在回城的柏油马路上不急不慢，匀速行驶。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九旬高龄的齐广一老汉，开车的是他的五儿媳薛敏。

齐广一老汉膝下五子一女，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阿五、齐妮。他七十五岁那年，经人出面最后约定，由老大、老二、阿五三弟兄轮流赡养，因为阿五在城里住，几十里的路程来往接送不方便，就商量三兄弟一轮一年，有小病了，感冒发烧啥的，轮谁家谁给看医生，大病了，需要花大钱弟兄均摊，轮流期限另改。

今天是腊月二十六，是约定接老人走的时间，恰好薛敏今天放假。阿五腊月二十八才能放假。薛敏开车不颠簸，稳稳的。她专心转着方向盘，并不与老人多说话，时而皱下眉头，时而用手挡下鼻子又立马放下。她想：老人大概二年都没洗澡了吧，这刺鼻的体味一股一股地直钻鼻孔。三十多里的车程让她很煎熬。终于车妥妥地停在了楼下，她急忙钻出车子，深深地呼了几口气，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他扶老人下车，搀老人上楼，又一趟一趟下楼拿老人家的包袱，大包小包，破破烂烂的，都是老人放不下，执意要带上的东西。还有一包一天都不能离开的药盒子，人过四十靠药养，何况他都九十了，那些都是他的救命药。

老人坐在早已铺好的床沿上，薛敏算是松了一口气。看着干净的床单被褥枕套以及四周雪白的墙壁，还有八成新，一米五宽的席梦思床。薛敏心里也算踏实。她麻利地把新拖鞋，垃圾桶都放在了床前。又把老人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归置在老人的房间，如数家珍一般，一样一样地指给老人看见，并特意把茶杯和老人常吃的一袋子药放在床头柜上，茶瓶放在老人伸手够得着的床头柜和床沿交叉处。

薛敏打量了一下还算满意的房间，和老人几句寒暄后，她走进厨房，洗、切、剁、包、煮，三下五除二，白亮亮的肉饺子出锅了，刚好阿五也下班回来，薛敏端起满满一碗饺子送进了老人的房里。老人坐在床沿正拘束得浑身不自在，看到薛敏端来的一大碗饺子顿时脸上开出了一大朵老菊花。

阿五陪着老爹边吃饭边唠嗑，房间里不断传出父子俩的笑声，薛敏和孩子也跟着笑，虽然不知道他们笑啥。

九十岁的人，那大碗饺子估计也够吃，或许吃不完呢，薛敏这样想但还是礼貌性地问问还要不要再来一碗，老人就说再给一碗吧。薛敏又盛了满满一碗端进去，可她的心开始悬起来了，这两碗肉饺子，年轻人消化也吃力啊！她把自己的担心说给阿五听，阿五开玩笑地说：“要搁前几年还真养不起老爹，不过现在日子好了，随爹怎样吃吧，大不了，这一年吃干打净。”薛敏瞟了丈夫一眼说：“不识好人心，我不是怕他吃，怕他吃崴了胃。”

薛敏进去给老人收拾碗筷，上初中的孩子正跟爷爷闲聊，她端起碗还没走出房间，一声“啊吐”让她不自觉的回过头，一口痰已喷到了墙角，像拉在雪白墙壁上的一小坨粪便。她皱了一下眉，不做声刷碗去了。

孩子拿起扫把，问爷爷咋不吐垃圾桶里，爷爷孩子一般犟嘴说：不碍事，吐墙角里啦，又没吐明眼地方，垃圾桶干干净净的怪可惜。薛敏走过来开玩笑地对老人说：“是不是在老家都吐墙角里啊，那就让它在墙角呆着吧。”她把扫把从孩子手里要过去，带出了房间。

趁着午后暖和，她让阿五带老人去了澡堂，澡堂二十八日才关门，不过年前这最后几天澡票见长。

薛敏悄悄地拿起了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