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氏心法——憨山大师传【连载64】
3《春秋左氏心法》
妖书案发以前,万历三十一年九月,憨山感念于北京政治环境复杂,紫柏和官场交往太深,容易招祸,就写信给紫柏,邀请他到南华寺来居住。紫柏回信说:“我愿意舍弃自己这一具贫骨!”拒绝了憨山的好意。不久,就案发入狱了。
消息传到曹溪,憨山知道自己也跑不了,就安心等待上边的命令。幸好,万历皇帝也没有继续为难憨山的意思,对他不加追究。但北京的一部分官员,听说憨山在广东受到官府的照顾,根本没有住在雷州从军,而是到曹溪振兴禅宗祖庭去了,心有不甘,便下令到广东按院,命令憨山继续到雷州从军服刑。
广东离北京远,正是所谓“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府依旧是做做样子,让憨山到雷州再走一遭,报个到,做做样子,应付上级。憨山于是放下南华寺的工程,离开曹溪,到雷州去。
到雷州后,憨山想起自己和紫柏大师的友谊,感念不已。想起紫柏以前曾经说过,《楞严经》中讲的“七趣因果”,儒家经典中没有对应的作品。当时憨山回答说:“《春秋》明明就是一部因果书啊!”
这时,他感念于政治的腐败,官场的黑暗,和国家的兴衰,便作了一部《春秋左氏心法》,用佛家的因果学说,阐释儒家的《左氏春秋》,讨论兴亡治乱的规律。这也是憨山的一部重要著作,原书已经失传,《梦游集》中收录了一篇《春秋左氏心法序》,抄引如下:
《春秋左氏心法》序
《春秋》者,圣人赏罚之书也。何名乎《春秋》?古者赏以春夏,罚以秋冬,盖象天地之生杀,而顺布之。故《春秋》者,赏罚之名也。赏罚明而人心觉,觉则知惧。
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周道衰,诸侯僭。礼义亡,而纲纪绝。人之不沦于禽兽者鲜矣!天生德于仲尼,蹶然欲起而赏罚之。”故曰:“必也正名乎!”然而,世卒莫之用也,乃因鲁史以见志,故曰:“吾志在《春秋》。”
《春秋》云者,亦曰赏善罚恶云尔。善恶之机隐而彰,赏罚之权志而晦,虑后世之难明也。故经成,假手于丘明,以为之传。冀来者因传以明经,因经以见志,而善恶之机凛焉,则反诸心而知惧,一惧而《春秋》之能事毕矣。
由是观之,丘明之心,即仲尼之志也。不求其心,而求之事与词之间,无当也。先儒有言:“左氏艳而富,其失也异。”讥其好言鬼神卜筮之事,斯言过矣!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畏之为言惧也,卜筮鬼神吉凶之先见,善恶之昭明,天命也;君父,大人也;经,圣人之言也。《易》尊卜筮,《春秋》尊君父,皆圣人之言也。《易》治之于未萌,《春秋》治之于既乱。《易》言神通之吉凶,以惧之于幽。《春秋》言人道之赏罚,以惧之于显。二者相须,如衣之有表里,如木之有根株,岂有异哉?
故韩宣子聘鲁,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今而后,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诚知言也!
左氏以《春秋》之事词,阐《易》之旨。其所深讥者,违卜蔑祀,与僭君叛父,同归于败。善恶必稽其所终,祸福必本其所始。所谓俟诸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者。知者畏之,以为天命,而不知侮之以为异,悲夫!左氏之心不明,而圣人之志隐,乱臣贼子复何惧乎?
某以丁年弃诗书,从竺乾氏业,将移忠孝于法王慈父也。既因弘法罹难,几死诏狱。蒙恩宥,遣雷阳,置身行伍间,不复敢以方外自居。每自循念,某之为孤臣孽子也,天命之矣!因内讼愆尤,究心于忠臣孝子之实。偶读《春秋》,忽于左氏之心有当。始知异之为言,未探其本也。观其所载列国,及诸大夫之事,委必有源,本必有末。吉凶赏罚,不谋而符。俯而读,仰而叹,不啻设身处地。每于微言密旨,欣然会心,辄援笔识之,勒为一书,命曰《左氏心法》。非左氏之心法也,仲尼之心法也!非仲尼之心法也,千古出世经世诸圣人之心法也!
何以明之?
心者,万法之宗也。万法者,心之相也;死生者,心之变;善恶者,心之迹;报应轮回者,心之影响。其始为因,其卒为果,如华实耳!不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人伦日用之际,而因果森然,固不待三世而后见也!
《楞严》殚研七趣,披剥群有,而总之所以澄心。《春秋》扶植“三纲”,申明“九法”,而总之所以传心。《易》之吉凶利害,忧虞悔吝;《楞严》之四生十二类,生天堕狱;《左氏》之兴亡善败,与夺功罪,总皆一心之自为感应而已。乃独以《左氏》为异,岂不冤哉!
某用是深慨,悯末学之无闻,特摅愚见,著为是编。
昔,我高皇帝,以《春秋》本鲁史,而列国之事错见,难究始终。乃命东宫文学傅藻等,纂分列国而类聚之,附以《左传》,名曰《春秋本末》。某服膺圣训,惜未见其书。窃师其意,妄以王霸二途,通纂为七《传》:周,王道之大统也;鲁,王国之宗臣也;五霸虽假,其意在于宗周也;晋乃宗藩,故列五伯之首,以亲非以功也。天王命二文专征不庭,命鲁公夹辅周室。故晋主盟,而鲁主会。凡讨罪,必书“公如晋”,以鲁先之。如伐郑之事,仲尼之本意也。背于桓,而服于襄,百七十年,左氏因而终始之。此其凡也。
暨于一国兴亡之所系,一人善败之由,得失之难易,功罪之重轻。有一世二世而斩者,有三世五世而斩者,有百世祀而不绝者,皆令皎然,如视黑白。其中报应影响之征,鬼神幽明死生之故,随事标旨,据案明断。使亡者有知,爽然知圣人赏罚之微意,以服其心;后世观者,凛然知惧,又不待辞之毕也。
其或事涉数国,所重在一条,但以当国为主。或事在彼而始于此,或始于彼而终于此者,不避混淆,并载以见其因果。若他国之事,无与者,则略而不录,恐其枝也。以意在心法,不在史,故不必具也。
旧例附传以通经,今则分经以证传。以重在传,非敢乱经以取戾也。注则因之,断则不敢让。知我、罪我,无辞焉!始于晋而终于周,犹冀枝之归本也。亦如变风之终于豳,言变之可正也。
或曰:“禅本忘言,何子之哓哓乎?”某曰:“不然。禅者,心之异名也。佛言万法惟心,即经以明心,即法以明心。心正而修齐治平举是矣,于禅奚尤焉?”夫言之为物也,在悟则为障,在迷则为药。病者众,惟恐药之不瞑眩也;迷者众,惟恐言之不深切也。某将持一得之见,以俟天下后世之知言者。虽多言,庸何伤?万历乙巳孟夏日,书于琼海之明昌塔院。
由上可知,憨山这部著作,将《左传》的编年体改为纪传体,共列为七传:周一,鲁一,五霸国各一。选择典型的历史事件,探讨其起因和后果,说明历史发展的因果规律,作为现实政治用社会人生的借鉴。佛家本来讲“三世因果,六道轮回”,因为事涉玄妙,非佛教徒往往不能理解和接受。而历史的兴亡规律,可以称为“现世因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历历不爽,《易经》有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这种说法,人们要容易接受一些。所以一般人都愿意“以史为鉴”。
憨山是佛教徒,他在著作中肯定少不了谈“三世因果,六道轮回”和一些神异的报应内容,但既然是谈历史,讲“现世因果”的成份可能要大得多。
万历皇帝和朝中执政大臣的种种胡作非为,实际上已经给大明王朝种下了覆亡之因,到崇祯时,皇帝虽然力求振作,但已经不可挽回。读史之人,对此常常扼腕怅恨不已。憨山一生,主要活动在万历朝,种种事件都有切身经历,扼腕怅恨的时候肯定很多。他身在佛门,心怀众生,除了用传教救济这些手段外,也试图用研究历史、著书立说的形式,对当时的社会政治施加影响。
从这本书的失传,也能看出当时的效果。憨山曾和当时知名的士大夫们广泛交际,并深受士大夫们的尊重。但士大夫们亲近憨山,更多的兴趣是讲经参禅,谈玄论道,以逃避现实。对憨山的讲政治讲历史,可能不会有太大的热情。而且,《春秋》是儒家圣典,《左传》是史部名著,在儒生们心目中地位很高,非常神圣。憨山这个佛教徒,对《左传》伤筋动骨地改换体例,大发议论,可能也会招致儒生们的反感。而别的佛教徒,自己就信仰“三世因果,六道轮回”,对憨山这一套借《春秋》来论因果的办法,兴趣也不会太大。所以,这本书流传不广,影响也不大,最后终于失传,惜哉!
《吴式太极·南湖传习录》已正式出版,该书为马长勋先生口述、其弟子王子鹏整理的吴式太极专著。
该书以口语化的形式,系统讲述了吴式太极一门的掌故、拳法、拳理等。
其中拳理部分,既是王子英、张继之、李文杰、刘晚苍等前辈的口授心传,也是马老60年的经验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