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彭桂芸：寒夜里翻飞的蝴蝶

原创作者：彭桂芸图文编辑：阿拉善文化艺术传媒

《寒夜里翻飞的蝴蝶》

有时候，茶浓情深，一如金樽沉绿蚁，不经意间醉了人。几盏醇厚丝滑的普洱，把睡意赶得无影无踪。遥夜沉沉如水，思绪如一只翻飞的蝴蝶，在无边的寒夜中流浪至破晓。——题记一想起故乡的冬夜，每当这个点上，父亲已经起床架火烧炕。之后，他会摸黑出门，挑来冰冷的井水，舀满一个铝制水瓢，喊醒睡梦中的我们，挨个趴在炕头上咕噜咕噜地喝井水。泥土灶台上的那口大铁锅，父亲煮的手抓肉，母亲做的羊肉揪面，沸腾着一大家人平淡相守的烟火日子。每至年关，母亲忙着蒸花馍、炸油果，父亲忙着收拾肉食、剁饺馅。这些寻常不过的食物，在那个年代里承载着满满的年味和期盼，让人产生一种溢满心房,却又不可言状的感觉。而今忆起，那种感觉应该就是幸福。听母亲讲，我小时候喜欢抢着干活，父亲越夸，干得越起劲，因此常受到父亲奖给我的分分钱。六七岁时，父亲手把手，教我学会了擀饺子皮。以至于这么多年，只要家里吃饺子，擀皮的活儿肯定是我的。八九岁时的记忆还是比较清晰和完整的。有一次，我趴在火炕中间的小方桌上写作业，因为头埋得太深，竟然被煤油灯的火苗烧焦了刘海,只剩下密匝匝黑毛刺似的发根，斜斜地堆在额头。我和妹妹都爱臭美，时常模仿姐姐们的样子，把木筷放在灶火上烤热，挑出一缕刘海，夹在两根筷子中间，从发梢开始往上卷。稍作停顿后抽出筷子，刘海就变成了一圈一圈的羊毛卷卷。有时火太大，筷子烧得过了头，刘海嗞啦一声就变成黑灰了,还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烫完自己的刘海，我又装模作样，像个大师傅似的帮妹妹烫卷。然后两个人眉飞色舞，拿着小圆镜照来照去。幸运的是这些久远趣事，都被定格在和父亲的最后一张合影中。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老屋那暖热的炕头、父亲劈好的扎干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被烟火熏得黑瓦瓦的墙壁，以及许多断续、温暖的情节，油画般镌刻于记忆深处。二想起八十年代初期，南梁坡菜窖上的家，一样的时间点，母亲起床用炉勾捅燃封了一夜的铁皮红泥火炉的镜头。那时候，铁炉里燃烧的不再是柴火，而是暑假时，我们把捡来的煤渣筛去土疙瘩和石块，用铁锹将煤渣和泥土搅拌在一起，双手对合捏成的红薯样大小的煤球。仍然是一铺大炕，仍然是母亲带着六姐、哥哥、我和妹妹睡在大通炕上，仍然空腹喝着母亲挑来的冰冷井水。只是，这铺热炕，这个家，永远缺席了父亲。父亲去世后，家里每人每月八元钱的抚恤金，时不时让困顿的生活捉襟见肘。记得四姐、五姐分别去呼和浩特、银川上学时，亲戚们你给五元、他给十元，帮忙筹齐一学期的所有费用。记得旗政府家属房的东南侧有一家面粉加工厂。每年秋粮收成后，母亲用省吃俭用的钱，买来四五麻袋麦子。六姐领着我们，用借来的木头推车，把麦子送到加工厂，根据工序磨成粗细不一的面粉。我们的脸上、鞋上、衣裤上常常落满了白色面粉，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平常日子里我们吃粗面，只有逢年过节，母亲才会拿出精细面粉，蒸成雪白的馒头和夹着胡麻、姜黄和薄荷的花馍。无论粗粮还是细面，那种麦香沁人心脾，历经岁月的沉淀，至今在我的唇齿间流淌。

在失去父亲的漫长岁月里，生活的重担压弯了母亲的脊梁，没有压垮她和多舛命运抗争的斗志。母亲再苦再累，一大家人没有挨饿受冻。顺遂她的心愿，诚善向上，结婚生子，安然流年。三我又想起那些年，走进婚姻，生儿育女的自己。九十年代，我们住在单位家属楼，一样的寒夜，一样的时间点，附近热力公司的锅炉房开始轰轰作响。多年来习惯了在这样的声音中醒来，起床，做早点，叫醒两个孩子洗漱上学。就这样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单调、忙碌的生活。只是那天的我，刚刚离床走了两步，眼前一黑就晕倒了过去。醒来时，老公半抱着我坐在地板上，我感觉自己被抽空了血般没有一点力气，左侧头部刀割样剧痛，难忍的我呻吟不已，抬手一摸全都是血。老公睡衣的前胸和袖子上，也是染满了鲜血。那次晕倒，我的头部撞在衣柜边上缝合了四针。当时我在保健病房工作，冬季是内科系统疾病高发季节，病房里没有一张空床。我忙完工作忙家庭，从早到晚顾不得抬头。感觉力不存心时，意外亦乘虚而入了，好在只是皮肉之伤。从那以后，老公开始帮我分担一些家务，主动早起给孩子们做做早点了。年轻的时候，心里没有自己。而今，抖落一身疲惫，儿女已然渐行渐远，我们终将回归自己的怀抱，学着关爱自己，经营有人陪伴的平常日子。岁月，就是一列永不回头的火车，载着我们驶向生命的旅途。没有人可以预见，哪里是各自的终点？惟愿此生，不负不欠，用所有的今天，堆积明天的幸福。四光阴如水，人生往复。我从牧区走到城市；又从繁华喧闹，重回空阔宁静。阳光摇晃着岁月，带走了美好的青春年华，亦带走了无数的欢喜悲忧。此刻的我，辗转难眠，却亦一夜温热。活跃的脑细胞带着过往的喜怒哀乐，聚合成蝶，在黎明将要来临的大地，迎着寒风蹁跹穿行。窗外的世界依然安静，没有鸟的啾啾、雄鸡的报晓，亦无花开枝摇的声音，更无那些年，锅炉房那轰轰隆隆加热暖气的鸣响。听到的，是钟表嘀嗒嘀嗒的摆动，以及大地有力的心跳和呼吸。透过遮光窗帘的缝隙，我看到丝丝缕缕的光愈发明亮起来，朝阳在大地之下喷薄欲出。寒夜终将过去，我要把它扎成花束，编织成一只翻飞的蝴蝶，献给黎明。

作者简介彭桂芸，医务工作者。业余爱好阅读与写作，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华文月刊》《作家在线》《岁月原创》《阿拉善日报》及文学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