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东明：在路上……

【总第1065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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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

作者：尤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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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奚索索……

朦胧中，他感觉有人在给他盖被子。

是妈？没错，是妈，因为爸的鼾声正酣。

他没睁眼，却在心里，惬意地享受着这份暖暖的感觉。

八十岁，也还是要有一个妈。妈今年真的快八十岁了，脚步蹒跚，腰背驼弯，半夜还要起来给他盖被子，塞被脚，怕他夜里冷。

开始时觉得，发生在南方的疫情，仿佛与北方的关系不大。他们搞的那个封城堵村，也没耽搁了他的行程。可谁又愿意大过年的往外跑，还不是因为在连着铁路那一端的小城里，有一双年迈的父母亲。他们在，他就得一直在路上。

他觉得，今年他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把时间和钞票花在铁路上最多的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在火车上过大年三十的人，这绝对，因为今年他走了很多地方，也因为他坐公交车来到火车站的时候，车上连司机只剩下三个人了，可拖着行李箱子下车的，只有他一个。而火车的一整节卧铺车厢里，连怀里抱着的孩子算上，绝超不过十个人。

行李箱里装着他买给爸妈的糕点，装着媳妇精心给爸妈做的几样小菜，还有一个女儿在一手店里买的酱猪蹄儿。谁都知道一手店的酱猪蹄儿筋道，味道地道。本来是买给他在火车上喝小酒儿的，他没舍得吃，他知道，老爸也爱吃这一口。

双肩包里背的是电脑。之所以要带这东西，是因为他也拿不准要在这里住多长时间。果然，下了火车，站台上就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挨着个地给下车的旅客测体温。

这一天，是中国传统的大年三十。

妈家的饭桌子上放了两个酒杯。杯里的酒，才蒙住了杯底儿的是爸的，满杯的那个才是他的。爸今年整八十岁，本不喝酒，看他来了，心里高兴，竟要 “陪”着他喝上一口。

年饭，就是他带过来的、妻子做的四个菜，炖猪排、蘑菇炖小鸡、红烧五花肉、清蒸武昌鱼，确切地说是五个，还有一个女儿买的酱猪蹄。菜都板板整整地，被妻子精心地装在塑料的餐盒里。他的妻要陪女儿，故此没过来，所以，过年的只有他和爸妈三个人。本来，过年还应该有二弟一家人的，但他们临时有事，去了外地的女儿家，所以，这个年一下子就冷清了。

年初一早晨，必须是吃饺子。饺子是头晚上包得的，只是煮熟就行了。妈在煮饺子，他在院子里洗漱。

院子里，有一棵石榴石，每到秋天，一树红彤彤的石榴果儿点缀在绿叶中，煞是好看。可现在，树上早已经没了叶子，只有几颗秋天没有来得及成熟的石榴果子还恋恋不舍地挂在光秃秃的枝上。那果子，干巴巴、黑黢黢，瘦小的十分丑陋。

石榴树下边，摆着一张小桌儿，小桌儿好破旧，甚至有点古董。妈煮好了饺子，先盛出来的两盘，就摆在小桌上，然后，妈就颤颤地、虔诚地跪在桌前，焚香烧纸。怪不得她要亲自煮饺子，连爸的帮忙都不用。妈说，在这儿，这是每年大年初一，家家院子里必唱的一出戏码，而这出戏儿的主人，大都是家里年长的女主人。他分明看到那一片片飘飞起来的纸灰，竟像是一只只黑色的蝙蝠，在那几个黑黢黢的干巴石榴间蝶舞着，有几只竟然径直地落在小桌上的饺子上……

吃饭了，他没有了胃口，妈以为他坐车累着了，说到：好歹地吃两个饺子啊。

他说：他连一个都吃不下。

县城里的小区封闭了，城外通往村子里的道路被挖断了，哪里都去不了了。往年满街筒子熙熙攘攘走亲访友的拜年情景，奇迹般地消失了。

鞭炮，这个传统了几辈子的东西，也在小城的干预下，变得销声匿迹了。所以小城的年味，冷清的很。爸妈和他，三个大人，也冷清的很。

初二，妹妹一家回来了，家里终于不冷清了。妹夫知道他爱喝酒，提来了一包啤酒。

初三，惯例是爸的一帮甥婿们来拜年的日子。爸年前老早地在巷子口子边上的饭店订了一桌。今年他们没来。爸和妈就坐在客屋里看电视，爸坐在前边，妈坐在后边。前边，离门口近些。他，只能是无奈地看手机。

初四，是妈的侄男嫡女们来拜年的日子，妈也提前在巷子口子上的酒家订了酒席，但他们也没来。爸和妈就接着看电视。这回是妈坐在门口边，他也只能接着刷手机里的流量。

爸和妈就唉声叹气，他说爸妈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先不说这两桌酒席的钱，光给这些小孩子们的压岁钱就省下多少来呢。爸和妈说，兜里不差钱，早预备下了。

初五，满城的大雾，浓的连几百步远的巷子口子都看不见。

不知道这满城的大雾是什么时候散开的。这一天，他把手机里的流量给刷了一个弹尽粮绝。

又过了一天，实在是闲的无聊，就找了一把大扫帚，想打扫一下爸家的大门口。

爸的家，住在巷子里边的一个拐角上 这样，爸家就有了两个隔着巷道的街坊。这两家街坊的大门上都挂着铁锁，对门这家大门上的红对联，掉了一边，那一边，也掉了一半，在巷子里的微风里，呼呼哒哒，也快掉下来了。这两家人家，都回城外村子里的老屋过年去了。村子被封了，回不来了。

他也一样，他是逃不出这座小城。

家家的院墙都是高高的，院墙严严实实地护佑着院子。

墙根下，积着被风儿裹夹过来的枯树叶子，还有上年生在巷道铺地的砖缝里的枯草，被他连根拔掉。他干的很认真，连着那两家街坊的门前枯草树叶，都被他清扫到了一起，然后，用一把火，把它们化成了袅袅的青烟。起先，青烟好像还十分地眷恋这巷子里的一线天空，但当它们知道了巷子外边的天空更加辽阔以后，便义无反顾地，一窝蜂似得就都飞走了，只给这幽深的巷子里留下一小撮的灰烬。

他在拔这些枯草的时候，就看到有新的绿意萌发在枯草的根上了。在枯叶的下边，也已经有不知名的绿叶，长的像铜钱一样大小了。看来，小城的春色，已经在这枯草叶片下边，蓄谋已久了。而此刻，他远在塞外北大荒的家，还是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呢。北大荒的春天，正急匆匆地赶在来的路上呢。

妹夫那一包啤酒，一天一罐，被他给喝光了，可也没等来那希望中的拐点，倒等来了一场久违的雪。那雪，虽然飘飘洒洒地下了半宿，但地面上也只是存下可怜的，薄薄的一层，踩上去，甚至没不过他的脚面，他担心那墙根下的绿叶会不会被冻死。妈说：绝不会。想那城外麦田里的冬苗们，还不知道怎么欢喜呢。

拐点，拐点…… 还就不信了，他又去买来一包啤酒。他想用这酒，来祭奠这每一个期盼过的日子。

也许这个拐点正在路上呢？也许就在明天吧？他想。

反正不会太远了。他坚信！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会缺席。

这，是谁说的来着？

春天，正在路上。拐点，也正在路上，一定！

作者简介

尤东明，农垦职工，喜欢文学。希翼借一双文字的羽翼，遨游在文学的星空里！

在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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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明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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