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丨杨勇
我的故乡位于四川大凉山深处的金阳,一处悬崖边上的县城,在那里我度过了颇为有趣的童年。时至今日,提及凉山,世人仍觉陌生而遥远,仿若地球的另一端。于我,凉山是未被发掘的宝藏,喧嚣外,静默生长。凉山是横断山脉重要的地理单元,从青藏高原南下的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在这里汇合,形成强大的切割动力,造就了山地、高原、峡谷、平坝等多元的地质奇观。
克觉大峡谷的公路与峰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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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丛地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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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美姑县境内的黄茅埂为界,以西称大凉山,以东称小凉山。大凉山南北纵贯数百公里,高达4000米左右的主要山脉有小相岭、大风顶、狮子山和螺髻山等。大凉山地表由砂泥岩、石灰岩等组成,经长期侵蚀剥蚀,山脊舒缓宽阔,地理学上将其称之为凉山山原。
龙头山的草原与牧场
火山岩
小凉山则指黄茅埂以东的雷波、马边、峨边和屏山一带山地,山脉由锦屏山、分水岭、茶条山和五指山等组成。由于金沙江、马边河等的切割,岭谷高差达500到1000米,故有“大凉山不高,小凉山不矮”之说。在水资源日益严峻的当今世界,凉山人毫无忧虑。金沙江、雅砻江两条大江在此汇聚,大渡河从北面穿境而过,境内支流纵横,蕴藏了巨大的水能。同时,凉山身处多条矿带交错的攀西大裂谷,矿产资源十分可观。
龙头山玛瑙地层
红玛瑙
除了矿产与水资源,诸多地理美景深藏其间,名副其实的流金之地。深入凉山,发现地理奇观是我一直想实现的计划。2015年4月,我们启动凉山地理发现之旅。此行沿金沙江河谷上行,辗转西昌、普格、布拖、昭觉、美姑等大山腹地,通过数千公里的跋涉,发现了诸多新景。
杜鹃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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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差380米的瀑布
出发前,我在卫星图上对昭觉县古里拉达这片区域做了详细搜索,当黄茅埂、龙头山、狮子山,以及美姑河、古里拉达大峡谷、悬崖村这些秘境呈现在眼前时,同行的伙伴兴奋不已。1941年7月1日,西南联合大学的曾昭抡教授率领“川康科学考察团”,以西昌为起点,向东经昭觉、美姑到雷波,横越大凉山顶峰黄茅埂的沿线,累计里程约506华里。当时的地图上,这片区域几乎是空白。1952年,昭觉成为州府所在地之前,一直处于遗世自主的状态。实地进入古里拉达区域后,我们选择了三处制高点来观察最独特的谷中谷。第一个制高点是“大平台”,远处海拔4000米的龙头山与狮子山在云雾中对峙,两山间形成近3500米的深切峡谷。龙头山一直是大凉山自然地理的标志,也是吉克氏族的发源地。凉山彝族原始宗族组织形态是由部落、宗族、大家支、小家支、若干父系个体家庭组成。宗族好比一棵大树,大家支和小家支就像大树的分支,成员就像树叶,构成了环环相扣的宗族家关系图。2000年前,凉山彝族从云南昭通迁徙而来,很多家族就住在龙头山脚下。吉克家族的故事充满传奇,始祖吉克是黑彝成员与下等级女子所生,后来娶黑彝女子为妻,生七子。七子之后裔由于祖上婚姻等级差异,不能成为黑彝等级,必须举行“氏族分支”仪式,与原部族分裂出来,成为拥有独立图腾,并掌管祭祀的白彝等级。吉克氏族成员都拥有共同的图腾和姓氏,比如为人熟知的吉克隽逸、吉克老鹰等彝族名人。被誉为彝人灵魂的吉克老鹰在《山褶》里唱到:“回来吧,已逝去灵魂的彝人们,魂归祖先的地方,不要继续迷失自己⋯⋯久啦,久啦,嘿久啦⋯⋯”5月中旬,支尔莫乡已相当热,云雾从深谷里升起,水汽笼罩在青灰色玄武岩山体上。站在狮子山腰,与龙头山对峙,这是观察深切峡谷的第二处制高点。支尔莫乡党委书记阿皮几体讲了一个故事,相传,狮子山与龙头山对峙,两位山神互相不服,于是比武。狮子山山神一箭射中了龙头山一匹马的前额,龙头山山神回了一箭,射中了狮子山上一只狗鼻子上的米粒。狮子山神大骇,呼风唤雨把自己包裹起来,三天里只有一天放晴。村民世世代代用这个传说来解释为何狮子山云雾多。由于云雾的遮挡,支尔莫一带的原始森林分布密集。而对面龙头山的植被,阿皮书记回忆说,“参加工作22年,刚来时那里光秃秃的,退耕还林后才种起次生林。”阿皮书记认为这样的差异,可能与另一个传说有关。古时候,支尔莫的山里突然出现了一头绿色野猪,被村民给分着吃了。第二天,山谷里有个小女孩的声音在不断地回荡:“还我绿猪,不然走着瞧。”老乡们感到奇怪又恐怖,结果当天下午就发生了山崩。从此,乡民们再会不轻易猎杀野生动物,以求山神佑护风调雨顺。树木、高山、大河在彝族人心目中都具神性,彝族毕摩文化具有原始宗教的特征,相信万物有灵。布色列落是第三个观察点,海拔2400米,能完整地看到海拔1500米左右的阿土列尔村。在布色列落完成拍摄后,我们顺着山褶下到悬崖村,一边贴着山壁,一边是深谷沟壑,最窄的地方宽度不及不到双脚。到达阿土列尔村,全村老小都来看我们,晚餐杀鸡宰羊,玉米面、酸菜汤,宾客、同村人、然后是村组长一家依次流水席,席地享用。2000多年前,从云南迁徙而来的凉山彝族,跨过金沙江,分别以古侯、曲涅后裔的身份来到宁木莫古。相汇盟誓后,后裔们又再次向各自约定的方向迁徙,不断寻找理想的居住地。像阿土列尔村这样,在岩肩平台上铸村,是躲避战乱的好办法,自给自足,不需要与外界有更多联系。今日,这样的地理位置则带来了不便。村民去集市需要爬3公里的天梯,再走上2公里的山路。与悬崖小路相比,天梯更为快速高效,也相对“安全”,只要掌握好身体平衡、保持体力,意外因素还在可控范围内。阿皮书记说,悬崖村有一个特点就是零离婚率,女人靠自己基本走不出去。村里的男人要结婚怕外面的姑娘不肯嫁上来,就先在山下安置一处小房子,等和姑娘相处久了,再告之实情。关于彝族的现状,表面看他们有很多与文明不相称的“陋习”,甚至游离于现代社会,但考察过程中,我们接触的多数彝人不乏优秀品质。同行者写道:“我所见的悬崖村乡亲的品格,足以让城里人汗颜,他们勤劳、善良、坚韧,对于所有外来人,不问缘由,都给予极高礼遇,无数次冒险接送上下的来访者,村里人的美德,是贫困之外的东西……”
生存本身就是一种艺术,生存之美在于能应对千姿百态的环境,并能顺应环境的巨变做出创新。
一路走下来,我们深深感受到,彝族人所生存的凉山,只是宝藏隐于峡谷间,其美尚未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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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山与悬崖村北向卫星图
地理公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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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山与悬崖村南向卫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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