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林|杨辉峰：窨子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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窨子沟
杨辉峰 | 文
小麦从窨子沟回来的时候，天上就稀拉拉地下着毛毛雨，她背着个绣花大包袱，一脚一脚孔武有力地走在羊肠小道上，路边的灌木丛里不时伸出一两撮子野酸枣树儿，戳她灯笼一样空虚着的裤腿。她浑身上下那种刺痛的感觉一下就走远了。
脚下一滑，她差点就就葬身万羊谷了。嘴里呲了一道泥土，袖子一抹就重新露出了那张薄翘翘的嘴唇。浑身渗出细密如雨的冷汗。她心里还热腾着，还在想着黑暗里那个男人的手，抚摸着自己的感觉，不由得心跳加快。这样回去是不能面对自己的男人的。但都快活过来了，还操心说什么呢。管他狗屁的伦理道德呢！
小麦是大旺的婆娘，儿子都上高三了，但大旺却得了男人病。小麦一天屋前堂后的咒骂和叫嚣着。男人窝着个脸不言语，没有一点男人样。到了晚上小麦无论怎么折腾都不听使唤，大旺那根小棒槌就是不争气，蔫成了一个死长虫。几个月下来，他们都没有了共同语言。冰眉对竖眼，冷眼瞅瞪眼。
小麦小大旺七八岁，正是女人的好时节，心里那股憋屈劲就别提了。看着别人的脸上红如海棠而滋润的样子，心里有苦说不出。
小麦扭着麦子一样细致的腰身，呼啦一声就一阵风一样钻出了门。大旺也不问啥，就蹲在黑旮旯里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要不眼睛眨巴眨巴地闪个不停，谁还以为那是一个黑黑的老树桩呢。
小麦出去了到底忙活什么去了，他也不过问。他才不操那份闲心。
地里的庄稼眼看着都荒了。草都掩住膝盖了。果树的叶子都耷拉着。
小麦是南山来的姑娘，起初嫁给大旺的时候，一副俊美水灵的样子，村前村后的光棍小伙们没有一个不发眼馋的，都想沾沾美人胚子的手腕。但这女人泼辣的了得，有人趁大旺去镇上赶集的空，青天白日的去要耍弄她。他二话没说，就端起刚洗过锅的水，哗啦就泼在村南的刘猴娃的猪头上。那家伙一边抹着脸上的米渣滓，一边骂道，你个南山货，迟早我要弄烂个你的╳。小麦此时成了一个高大的皂角树，双手叉腰，正如两个巨型的皂角刺，毫不让步，你回去弄你妈去，你个狗日的，滚……说着拿着烧火棍就追了出来。
那小子就顺着七拐八弯的山村小道一股脑儿的跑远了。烧火棍也甩出老远。
窨子沟是解放前防土匪的时候挖的，现在窨子都荒废了多半百年了。但小麦每到这里就像回到了老家南山，空荡荡的山谷里扔一块石子没有了回音，底下黑压压的是一片老槐树林。到这里她好像回到了她当姑娘的时候，小麦天生细腰细气的，看似一阵风能刮倒。但人很筋骨，从小上沟下崖的。她一身满是劲儿，富有弹性的身子裹在合体的衣裳里，勾勒出一个女人别致的风韵。高挺的乳房颤巍巍的充满着骄傲和不满。那种骨子里的倔强和美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天黑下来了，她从孩子她姨家回来。背着一些针线细软，迈着急促而不慌不忙的步子。眼看着太阳要被最后一根山石拦腰截断，她看到了窨子沟，近了，近了。心里不由得浮出一份欣喜。这样想的时候，她的脚下生风似的，呼呼作响，不知不觉就走进了窨子沟的拐弯处。突然有人在身后将她拦腰抱住。她一吃惊喊出声来，妈呀，谁啊，你吃豹子胆了？那人只顾乱摸一起……。我是你财民哥。咋是你呢？你个死不要脸的咋骚情到这来了？我专门等你的，我早上到你家去借簸箕，准备收拾粮食就……大旺哥说你不在家，去娃他姨妈家了。我估摸着你这时候回来。在这里蛰了半晌才等到了你。你真够胆大的，不怕被人看见。我？你不打听打听，我王财民是吃啥饭的？你就爱胡吹，能把碌碡揭到天上去，看把你能的？放开我！
小麦性子一起，去你大的个头，你真个还想霸占我？一挣扎就鲫鱼一样游出王财民的铁钳，猛地一头撞过去，竟把那小子差点撞翻。你等着……王财民掸着身上的土，讪讪地走了。
小麦回来神色怪怪的，大旺也没有说啥。只是抽着旱烟，一圈一圈的，把小麦笼在一团烟雾里。小麦象熟过了头的高粱，脸上红彤彤的，如刚下过蛋的母鸡一样。
平原上的麦子就要黄了。麦子准备去一趟娘家，回一次南山看忙。
她起身很早，天上除了一颗贼大贼大的夜明星，村里沟大一个人也没有。她带了些干粮。一个人急乎乎的赶着路。
路过窨子沟时，刷拉拉一阵声响，她听到旁边一阵响动就猫下腰四处瞅瞅，除了那颗贼大贼大的星星，啥也看不清。但那刷拉拉的声音又回来了。她下意识地护着胸前，蹲伏着，谁？出来！谁？一个声音隐隐地说，我，我是你财民叔。啥，黑天半夜的别装鬼，你到这做啥呢？屙屎呢！去去，老不正经的。他故意抽拉着腰带，一副很放松的地方。突然，有些笑意的王财民一变脸。就猛地一扑，就把个小巧的小麦一下子扑倒在一坨子已经弯着腰身的麦地里。说，叔想你了。老早都想你了，看我咋弄爽你。别啊，我叫你叔呢，你咋乱了人伦呢？啥人伦不人伦的？我不过是外姓的，和你前辈子不沾亲，这辈子不带故的。你就当叔是头猪！你真恶心！这时候他已经嘴巴一阵乱拱。财民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猪一样肥胖的尻子撅得老高老高。这好一阵子没有碰过男人的小麦身体突然被激活了。全身突突地跳个不停，全身上下的血液翻腾着。骨头缝隙里霹雳啪啦地响着，燃烧着，身下一阵湿热，又一阵轻妙。小麦猛地一翻身，就把肥胖的王财民压在身下……麦子说话了，叔，你看你，这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老不正经，贼大胆，忒厉害。王财民说着，嘿嘿笑着说，这是色胆包天。又要翻弄一回，天已大亮，细密的阳光已经斜斜地穿过窨子沟边的洋槐林，一片片的麦地瓦亮瓦亮的。
小麦垂头丧气的回了家。全身绵软的她没有了劲儿。大旺问她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没搭上车？小麦回避着大旺的刀子一样剜着的眼睛。平日里，大旺从不正眼瞧一眼小麦的。但今天他却破天荒地不住地紧盯着小麦。小麦做贼心虚，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好发作。大旺鼓着尿泡脸，怏怏地问：
不是有专门去省里的车吗？
去不成了，我回来时候看到麦子又亮了一截子。
那咱啥时候动镰？
你说啥时候动就动。
嗯！
到割麦子的时候了，隔了三天，麦子一家人累得牛困马乏的，半夜里来了白雨，大旺晕乎乎地上了麦垛子，一头栽下来就不知东西了。
大旺醒来时候，麦子正端着一碗下米粥伺候着他喝下。但一撑胳膊肘，怎么也起不了身。还有大半麦子撂在地里没有割倒。她心里一时，没有了着落。过了不久，大旺就走了，埋进窨子沟的北边。
窨子沟周围已经全部被圈了起来，村里零散的沟地都承包出去了，一片片风景树已挡住了小山村的半边天，窨子沟的羊肠小道遂人间蒸发了。沟边再也没有了下沟的小路和那一片片闪亮的麦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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