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在阳光下的日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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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阳光下的日子:(1)
□ 杨辉峰
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渭北高原上,一片苍苍莽莽,成片的洋槐树林外边是一层层果园包围着,十月的山村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缠绵的香味儿。
凉飕飕的秋风吹动,一片金枝玉叶流光溢彩,镀上一层层金色的荣耀与可拘的光华。赵贤德的架子车丢在地头,横七竖八的筐儿、兜儿面目峥嵘地笑着。果园深处,那一只只箩筐里已装满又大又红的苹果。不远处碎石与炭渣铺成的山道上,时而有猛虎出林一样叫唤着的大卡车呼啸而过,几辆机动三轮车也蹦蹦跳跳地钻来钻去,象卡通片中的机器人一样随着凹凸不平,连绵不绝的山势前摇后晃。赵贤德开始不停地吧嗒吧嗒吸着旱烟,那红色的火苗映着那榆树皮一样粗糙的脸,身旁枝头的果子红得愈加可爱了。过了一会儿,赵贤德又从烟袋里挖满一烟锅烟草末儿,嚓嚓地划动着火柴,随手在空中晃了晃,点上烟说:“我山娃咋这时候了没回来,也不知啥才回来?”蹲在树下的妻子嘴里挤出一个字:咦……,没有回答。赵贤德心里嘀咕着什么,猛咂几口旱烟,大拇指压在起伏飘忽的蓝色火焰上,烧得嘴里不由得吸溜了一阵子,大拇指着实被灼伤了。快要回巢的几只野鸟在伸向山上的电线上弹奏着一天的心事。此时他的手多象一只小螃蟹啊,赵贤德自我解嘲说到。
此时,山腰的一支高压线电杆上三只大喇叭同时奏起《东方红》曲子。接着播出村书记李绍兵的关于今年农特产税的征收与奖惩规定。随后噗噗噗……喂喂喂……的一阵吼叫。赵家村的广大村民注意咧!按渭泽县农业局渭泽农业﹝1991﹞208号文件精神,接上级通知现在宣布今年农林特产税的征收办法以及奖惩等规定,按人均15%收取。县政府多年补贴照顾我乡,特别是我村的低产高税户。为了村上群众利益,调动大家的积极性,特别请副乡长刘振华讲话,刘乡长宣读了赵家沟村25.8万元的征收任务:为鼓励大家伙的生产热情和联络广大群众如期顺利完成任务。实行奖奖惩的税收办法,自10月8号起,每天按任务纳税款者,以此类推奖5%、4%、3%……23号起罚滞纳金1%,逾期不缴者,后果自负。皇粮国税,非交不可,一分不少,分分归公。交税光荣,抗税可耻。接着又说了一大堆鼓动人心的话。
而此时正在村子西边没有露出地面的地埂上的赵贤德听见了,咂了口唾沫,裂开黄板牙,大声说:“呸!什么皇粮国税,丢先人脸呢,啥时代了?还吼叫什么狗日的皇粮国税,又不是西太后当政的晚清。唉……咋不再缓几天呢?”这几天赵贤德其实每晚都睡不着,也想着如今的社会变样儿了,没有毛老家时那份劳动的热情与阶级冲动了。赵贤德这时想着这么多年来的经历,“文革”中老父亲毒打,自己受人白眼的日子他都刻心铭骨。可这日子上刚有好转,却被狗日的税收压得有些不过气来,农民苦啊!“文革”中模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日子里他也没栽过,可眼下……阶级斗争的烙印是以耻辱与野蛮的武斗为代价的,任何改革政治运动都是有目的,有牺牲的。可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来,山村的封闭落后令人汗颜,并无多大变化。赵贤德为社会的迅速变化所震撼。是的,物质上的富足却豢养了精神上的沉沦和道德的沦丧,人性的泯灭,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根本体会其中的酸楚与悲哀,下海的款爷们建起富丽堂皇的豪宅,香车美人,极尽排场。有权的官爷们一个个大腹便便,乳燕伴飞……到处都在搞廉政建设,将反腐败进行到底,严厉打击社会丑恶现象和违法犯罪行为和不法分子。
罢了,天下看不惯的事多着哩!赵贤德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再想下去。这几年他好不容易攒了几个小钱,刚添置了几件实木家具,盖了间破瓦房。
预备为初中刚毕业的儿子赵河山完婚,山娃是赵贤德儿子的乳名。托这么多年了,该了了这桩心事了,有朝一日两腿一蹬,下边还有个顶门摔纸盆的。人常说,人过中年要想身后事的,这是村里的旧俗。而喇叭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扩散,愈来大,象铁锹在耳膜上戳,忍耐了好久出一口气来说:“天有道,人无德啊”。妻子赵嫂呵斥:“死河山,叫什么,就你爱管闲事。你不让那家伙嚷嚷行么?人家是官,咱是民,投的胎不同呀!穷人日子不管怎么难熬,熬过去了是日子,是命,干活!”他并没有听进去,莫准儿那话全随烟锅上绕起的烟丝儿,一起被风吹的老远了。可赵贤德还在絮叨着:“估计今年应少收点,政府不是成天喊工人下岗,农民减负么?……”这下赵贤德醒过神来:“啊呀!减个屁,政府的事,你别瞎操心,婆狼家,胸膛挂罩篓,捞的闲心。农民啊!迟早是一个命,象牛一样鞭子来了,地头犁了。自古有道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哼,当官的也不是靠老百姓养么?
他在一个枯死的树桩上磕了两下烟锅,叹道:“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不顶用。”说毕,他把剔得精亮的黄铜烟锅头又挖进烟袋去。赵嫂唠叨着:“咋又吃上烟了,就你烟瘾大,你看迟早不得肺炎,就得癌症才怪呢!”去!去!去!……屁事没有,鳖咂露水人吃烟,狗啃骨头牛舔砖,庄稼汉人辈辈都这样,我是熬煎咱娃,这小已快成人了,到上辈儿都快当娃他大了。”赵贤德的烟锅袋是托布津袋做的,永远有挖不的烟丝儿。他常逢人说炫耀说,用这这伙做烟袋可以灭菌杀菌,本人百毒不侵,谁也别怕这玩意儿。赵嫂也想起了这句口头禅,不说什么,自知上过几天半制的农家妇女除了会写自家名字就够了,一到十如何也不会写完写对。上县城还是儿子教过她“男”“女”怎样写,儿子也乐陶陶地说什么世间男女三七分。男字七划,女”字三划,男多女少,横条多的是男,少的是女。
并说要是看有白瓷片贴满房子的门口坐着一个等生意的就是了。接着还问母亲“,二人力大了顶破天、十女地半田是什么?……猜一猜,指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终于想到了“夫妻”字,并释解……”她笑得夹竹桃般灿烂,似懂非懂地看着窑洞发呆,儿子指着窗口,你看天窗正好是个“田”字,她搂起儿子乐滋滋地笑了.……想到这些,她不禁笑出声来,也盼着儿子赵河山早点回家,因为今天是周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