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风冒雪赶年集
“小东屋里的点上了!”“咚……嗖……”一支钻天猴倏地蹬了一个雪窝,带着长长的尾音呼啸而去。
“小西屋里的也点上了!”“咚……咣……”一支二踢脚二次点火,穿云破雾,直冲云霄。
“小南屋里的全点上了!”“咚,咣……咚,咣……”一圈十支外缠红腰带的大炮仗依次被点燃,响雷般连续的爆炸声与围观赶集男女老少的惊呼声连成一片,把过年气氛烘托演绎到了极致。
年年过年年年过,岁岁年年皆不同。小时候的年是贫瘠的,却又是让人无比留恋和回忆的。在物质匮乏的那个年代,囤了没有几斤粮,腰里没有几张票,人们却依然乐呵呵地生活着。一年当中,对小孩子来说,最盼望的就是过年,因为过年可以吃上顿白面包的饺子,过年可以添件新布做的衣裳。更重要的是,过年可以放下书包,放下家务,以堂而皇之的理由跟着大人去赶年集,买鞭炮。
腊月二十二是离家十多里地一个叫罗米庄的大集。这个由四个自然村组成的4000多口人的集市,设在村东北方向一条平缓的沟里,杂货、服装、农具、鞭炮等有序排开,形形色色的人流推推搡搡地涌动着,集的窄小处扯成一条线,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而平缓宽泛处又洄成一道弯,像极了村北的大沙河。
“想赶集的走喽,不愿去的就睡懒觉!”听到父亲挑逗式的一声喊,我睡梦中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把目光投向窗外,一道白光“唰”地过来,刺得眼睛生疼生疼。下雪了!
呲溜一下下了床,我就迫不及待地向外跑,结果一阵寒风将我猛然推回坐在地上,一起卷入的雪花灌到内里光光的棉袄里,一阵透心凉。我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雪下得这么大你就别去了,你要的鞭炮让你爸买回点来就是。”母亲一边将我扶起来,一边慈爱地扑打我身上的雪和土。
“不行,我要去,下刀子也要去!”我一把挣脱母亲的手,快速追上出了大门的父亲。
走在曲曲弯弯高低不平的乡间小路上,北风打着响亮的唿哨将从天而降的雪花大把大把地甩在父亲和我的脸上、身上,爷俩在走一步退半步的艰难行进中赶到了集市,此时已近中午时分。
“我们先吃点东西再逛吧。”父亲心疼地回望了一眼我冻得发紫的脸,用他那粗糙阔大的手为我擤了一把流到嘴边的鼻涕。
“不,我要先赶集,先买鞭炮!”我任性地跑在前面,用冻得红萝卜一样的小手用劲拽了父亲的大手来到鞭炮市场。
此时此刻,这里是人员聚集最多的地方,也是鞭炮商生意最好的时候。因此,各个卖家拼命以竞相燃放鞭炮的方式展示着各自鞭炮的质量和实力,大有赔掉了腚也要博你欢心之势。
与其说买鞭炮,倒不如说看免费的鞭炮表演更确切,因为我知道,父亲腰包里用地瓜干换来的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票子,根本就没有几张,况且母亲还指望用它来换一条刺鲅鱼,割二斤肥猪肉,一家七八口人包饺子过年的。
几家鞭炮摊位在轮流燃放表演一阵之后,人们开始涌上前去,按照自己的喜好判断购买。尽管囊中羞涩,父亲还是拽紧我的手挤上前去,让我挑了两盘20个头的花鞭和10只扎着红腰带的大炮仗。
买上了屈指可数的年货,我一手提着鞭炮,一手啃着父亲专门给我买的白面馒头,心满意足地往家返。
雪,下得更大了,凌厉的寒风将揉聚的雪团一个接一个地向我砸来,却没有感到一丝寒意。欢乐集市的余兴像一碗微辣的热汤温暖着我,多处裸露棉絮的衣服,在寒风中像极了傲雪怒放的腊梅。
(作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周游,转自学习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