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旅笔记 | 张明辉:玉龙,雪山之巅
行旅笔记
缆车停了下来,步入天台,云里雾里,一片苍茫。
玉龙,雪山之巅
文 | 张明辉
早上,我们的面包车从丽江古城出发,往西北方向行驶,目的地是玉龙雪山。这座被纳西族称为“波石欧鲁”的圣山,一直屹立在宇宙的庙宇,山顶长年积雪,挺拔绵延。坐在车里,清冽得冷,呼出的热气很快消散。窗外的群山在雾里迷漫,飘飞的雪花如轻盈的花瓣,瞬间即逝。
车子在中途停靠,我们现身在空旷的马路上,几个裹着围巾的当地妇女过来兜售针织的手套等日用品,用于御寒,我谢绝了她的好意。穿过马路,黑松林就在眼前,一块硕大的石头上用红字标着“甘海子,3100”, 甘海子是玉龙雪山的三大草甸之一,原是一片亚高山冰蚀湖泊。在本世纪二、三十年代后因雪线上升、积水减少而干涸。四野空旷,人们总是对过去充满好奇,残存的冰碛石,见证了冰川时期的地质运动,成为对远古最好的记忆。
半小时之后,抵达白水河,一汪幽蓝的蓝月谷,静谧深邃,明净的玉龙雪山就在前方一侧,仰望圣山,遥不可及。积雪封冻了高山,只露出神秘的一角,而河流则欢歌不止,滋养着周边的草木和生物。雪域高原的神灵,一定居住在冰雪世界,俯瞰着大地、森林、河流和子民。在云杉坪,纳西族人将蓝月谷的潭水命名为玉液湖、镜潭湖、蓝月湖、听涛湖。传说中,殉情的纳西族男女,将玉龙雪山归结为爱情的归宿地,将心事都交付给蓝月谷幽蓝的深邃,艰难地爬上雪山之巅的伊甸园,在那里放牧白鹿,听鸟儿报晓,喝白雪酿的美酒。
在简朴的纳西族庭院用完午饭后,我们要从海拨3356米坐缆车抵达4506米高度,然后步行至4680米。玉龙雪山长年冰雪覆盖,5596米的山峰至今无人登顶。在二战时期,飞虎队在驼峰航线上飞翔,在百里之外就能发现一个金字塔式的银色航标,即玉龙雪山的主峰扇子陡。而唐代南诏山封玉龙雪山为北岳,它的脚下就出现庙宇,供奉雪山之神“三多”的神像。这里应该是纳西族离雪山最近的村庄了。
后来,我从《纳西纸书》中得到证实,此地名叫“玉湖村”,1922年,美国人洛克来到丽江,一住27年,他把大量丽江的文章和图片发表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将以丽江为中心的滇西北风光介绍给了西方世界,玉湖村即是他的居留地,如今还存有他的大量遗物。1962年,在弥留之际,他这样写道:“与其躺在夏威夷的病床上,更愿意死在玉龙雪山的花丛中。”我亦挚爱这方山水,在“猴脑石”筑就的暖色村庄,清凉的山风划过脸颊,四肢舒展,百骸俱张。
当我随手翻开主人家一本《阿摸热古家谱》,已然触摸到时光的温度。这部家谱记载了西南地区彝族阿摸热古家族的发端和迁徙史,他们有自己的语言、文字、信仰和风俗,主要的居住地在四川凉山和云南宁蒗一带,仅有的三支在云南境内,不知这本家谱如何出现这里,但我对前言里的一句话深信不疑,“按照大小凉山彝族的传统习俗,人死后将其亡灵送回始祖居住地。”而玉龙雪山,显然是纳西族人的圣山,他的神灵“三多”,始终护佑着这一方水土,无论是纳西族、彝族还是洛克们,唯有不屈的信仰,才会支撑起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骨架。
缆车上行,我的目光被窗外的景象吸引,积雪覆盖下的玉龙雪山,黑岩石裸露着皮肤,一排排笔挺的松木开始不断下坠,下坠,黑白分明。从海拨3356米到4506米,一百五十米的高度,我的心却被悬空,晃荡着。
缆车停了下来,步入天台,云里雾里,一片苍茫。从未在这样的高度遇见雪,那样的晶莹剔透,一尘不染。一瓣瓣雪花飘落,钻入发际,亲吻着脸,我用指尖的余温触摸,瞬间即逝,倏忽不见。沿着栈道,在人流中穿梭,腾空,挪移,往更高的高度行走。在湿滑的路面,要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四周茫茫的白,夹杂着岩石的黑。栈道延往高处,斗折蛇行。
行不远,女儿便开始吸氧,她刚才不停地搓雪,不停抛雪球的兴奋劲没了,脸颊苍白。这样的高度,周围有不少游人,我倒不用担心,况且袋里有四瓶氧气。从山上下来的老人扶着扶梯,迈开脚步,有些艰难。年轻人则健步走着,对着积雪,不停移步换景,摆出姿势拍照,拍照。在迷离的雾中,世界是如此的静美,纯白。上行与下行的人,每一个人都很友好,谦让,就像亲人。这就是我们身处的原初世界,没有纷扰,纯净透明。
抵达海拨4591米的高度,女儿开始有些不适,又接着打开氧气瓶吸氧。我喘着粗气,劝她跟随哥哥下去。才走了不足百米,短短的路程,却要消耗相当大的体能。4680米的顶点就在前方,我却显得力不从心。一只飞鸟落了下来,蹲在前方的木檐上,它有着黑褐色蓬松的羽毛,红腹,不慌不忙地打量着我们,俨然像个王者。我惊讶于如此高海拨的雪山上竟然有鸟类活动,它以何为食?又如何在严寒里存活?这真是个奇迹。
我想转身离去,和家人一同下山。拼车前往的三个年轻人赶了上来。小丰,一个在西安就读大学的阳光帅气的男孩,和两位同行的女孩随即打消了我的念头。小丰说:叔,你不想上去吗?我开始犹豫了,4680米就在前方,这样下去无疑成为遗憾。
在一块巨大的玄武岩前稍作休整,我和小丰继续前行,两位女孩则留了下来。玉龙雪山的岩石是由石灰岩和玄武岩组成,被白雪覆盖的山体,格外皎洁。一条木质的栈道,延往高处,越往上离天越近。两件厚厚的羽绒服加在身上,有些沉重,心跳不止,呼吸变得更为急促。行人稀少,我和小丰扶着扶梯,艰难地挪步。凛冽的山风刮过脸颊,寒意顿起。在雪境中喘着粗气携手同行,这样高度的生命体验,仿佛使我与小丰成了患难以共的战友。当我们抵达那个象征海拔高度的雪山平台,都已如释重负。
在雪山之巅,我们并未见到云蒸霞蔚的景象,四野茫茫,苍茫白雪包裹下的玉龙雪山,有着神秘气息,充满诱惑。我们尽情呼吸,舒展双臂,自由飞翔。
配图:张明辉 / 编辑:闺门多瑕
张明辉,笔名江南冰雨,70后,浙江温岭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温岭市作家协会主席,入选浙江省第三批“新荷计划”青年作家人才库,著有散文集《寻觅江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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