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演义第十六回:任盐运使革弊鼎新 斗李盐霸白色大战(杨永明)

五华山龙云办公室。龙云说:“云鹏,这次政变未遂,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多亏你顾全大局,为感谢你的多次支持,特任命你为盐运使。这既是一块肥差,又是一根骨头。为什么这样说呢?历来盐运使都是众人争夺的美差,同时,盐运又是财政税收的重要支柱。而云南,这根支柱现在已快崩倒。云南虽有十分丰富的岩盐资源,煮盐灶户也有数千户,而生产销售量却日渐减少,盐荒遍及三迤大地。斗米斤盐,盐贵如银,贫苦人家一年吃不上一斤盐。从而,缺碘的人多,大脖子病多,也严重影响到省财政税收。”
张冲道:“干盐运使,我行吗?”
龙云说:“撑起云南盐政一片天,非你莫属!等盐政肥起来了,你的红利也就大了。”
张冲道:“蒙龙主席厚爱,张冲决心把这副重担挑起来,为主席分忧,为百姓解难。至于红利嘛,张冲敢立军令状,只要发现我私吞盐政一分钱,你就把我的脑壳砍下来当尿罐!”
龙云大喜:“云鹏,真君子也。说,需要我支持什么?”
张冲如实相告:“为将的不怕血战沙场,只怕小人在君王面前吹阴风,点鬼火。我需要的最大支持是信任,请主席不要听信流言蜚语,从背后掣肘我,这是一切支持的根本。”
龙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你随时向我报告,相信我一定会把屁股坐正,此外呢?”
张冲道:“主席还要给我三个权力。” 龙云:“哪三权?”
张冲说:“一是财权。没有投入,哪有收入?手中无钱办事难,要使盐政产生效益,你一定要给我必要的资金支持。”
龙云:“那是一定的。虽然眼前财政吃紧,但哪怕东挪西借,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尽力给你资金支持。”
张冲:“二是人事权。以人为主,科学治盐,这是盐政改革的关键。我用谁,主席不得干涉,如张致中等人,还要把罗紫台帮我从美国请回来。”
龙云道:“张致中是电机方面的专家,只要不牵扯共产党的事,你随便用好了, 至于罗紫台么……”
张冲解释道:“罗紫台毕业于日本矿冶学校,在美国研究矿冶五年,获哥伦比亚大学矿冶博士学位。这是治盐中少不了的专家。”
龙云道:“云鹏,好眼力,即使是花高薪,我也给你把罗博士请回来。”
张冲进一步阐明:“三是军事指挥权。经过调查,盐政有以下弊端:场官勾结灶户,多煎少报,又勾结缉私队,串通私帮,黑夜武装偷运;灶户串通管理人员,私放卤水,偷税漏税;盐商则垄断市场,牟取暴利,更贿赂场官和缉私队。现在,场官、灶户、私帮、奸商、缉私队已结成一张黑网,要打破这张黑网,不亚于一场战争,不用武力是拿不下来的。所以,我要第9旅的军事指挥权。”
龙云哈哈大笑:“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否则,我为什么会派一个将军治盐呢?云鹏,第9旅就交给你了。”
张冲大喜:“那就谢谢主席了!”
龙云又道:“另外,我还给你推荐一个人,云南讲武堂教授、我和卢汉讲武堂的老师惠我春,有困难你就去找他,他会尽力帮助你的。”
张冲:“好的。”
昆明盐运使大楼,大门上挂有“云南盐运”字样的牌子,门两旁有卫兵把守。大厅正墙上挂一幅“云南盐场分布图”,上有主矿区禄丰县舍资盐矿,下有一平浪煤矿。图前,办公桌正面坐着张冲,左面坐着张致中、罗紫台,右边坐着何起龙、者朝臣。
张冲说:“云南盐政从唐继尧时期就已放烂。那时,唐继尧向外频频用兵,为快速获得高额的战争军费,弛禁大烟,重烟不重盐。十余年来,积重难返,现已形成了一大肿块。我们的任务,就是切除这个肿块,经过一个月的摸底调查,大伙儿把情况谈谈,以便决定从何处下刀。”
矿冶工程师罗紫台道:“辛亥革命那年,每斤盐价仅为滇币7分钱,今年回国一打听,竟然涨了25倍!而查其煮盐成本,也是一路攀升。所以我认为,要解决盐价问题,其根本是降低成本。”
张致中说:“除物质这个根本原因外,还有一个人为的因素,就是在不法奸商的操纵下,由场官、灶户、走私帮共同编织了一道黑网,盐价即是这张黑网的神经,也是社会的神经,所以杀平盐价,既可受益百姓,又能打击不法分子。”
何起龙道:“经过多日的暗中侦查,我们发现走私犯活动十分猖獗,夜间偷运的马帮竟达数十支。这就是这张黑网中的动脉血管!”
者朝臣更加气愤:“更为可恶的是,我们跟踪了几趟销往边疆的减税盐,才出几里就被奸商们截回高价销往内陆,怪不得我那些边疆弟兄说,他们家一年还吃不上一斤盐。我真恨不得崩了那几个狗杂种!”
“啪!”张冲一掌击在桌上:“百姓的利益高于一切,不把这些杂种的威风打下来,我就枉称了治盐将军!张致中,你立即组织人马,靠近奸商店开设平价售盐铺面,并以盐运署的名誉向灶户收购食盐,然后实行降价销售。但价不可降得太猛,一步一步往下降。”
张致中问:“如果灶户觉得亏本,不愿把盐交给我们呢?”
张冲道:“那就按交盐数补贴他们薪本,鼓励他们积极生产,财政的钱用在提高产量上就是用在了老百姓身上。何起龙,者朝臣!”
二人站起来:“在!”
张冲:“你二人率领本部人马组成盐运署缉查队,在各路口设伏,拦截走私马队和不法运输队,斩断黑网的动脉血管!再派出得力人员将边疆减税盐护送到指定地点。并监督他们销售!”
二人答:“是!”
张冲又道:“至于罗总说的成本攀升问题,请你继续调查。目前,先解决盐贩问题。总之,这是一场特殊的战争,我们当用我们的忠诚、勇敢和智慧最后赢得这场战争!”
碧鸡关的黑夜如漆,一队马帮逶迤而来。马锅头压低声音道:“传后面的,跟快一点,天亮前务必把货交上。误了事,老板可不会饶我们。”
突然,路旁站出一队人马,大吼一声:“站住!”随后,数十支手电同时射向了马队。
马锅头大声呵问:“什么人?敢抢李三多李三爷的马队。弟兄们,操家伙!” 双方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何起龙大声说:“我们是盐运署稽查队,什么李三多、李四少?我们只认通行证不认人!”
马锅头回应:“什么通行证不通行证?它认得老子,老子还认不得它呢!”
几支枪同时指定了马锅头的脑壳,何起龙道:“没有通行证就是走私黑货,谁敢动就格杀勿论!你这杂种,敢称老子?兄弟们,下了他的枪!”
马锅头和众保镖的枪都被下了。
昆明平价盐店。案桌上两个大木盆,两个售货员正在称盐,两个正在敲筒子盐。前面一长溜买盐队伍,身后堆着一大堆筒子盐,盐铺门上挂一块牌子,上写“盐运署平价盐店”,今日盐价每斤一元六角,每人限买两斤。
张致中抬着大喇叭:“乡亲们都不要挤,保证供应。” 一中年男子问道:“能不能多卖点?”
张致中解释:“这位先生,买够眼前吃的就行了,往后我们还要降价。买多了保准你后悔。”
中年男子道:“真的?”
张致中道:“这是我们盐运使张冲将军说的,那还会有假?” 中年男子道:“那我相信。”
旁边的人都纷纷说:“我也信,我也信。”
不远处的盐店,也是这般摆设,不同的是,货没这么多,牌子上写着“今日盐价:每斤两元”的案前,门可罗雀。
昆明西郊龙院村惠家大院,惠我春的清幽书院。大门上对联曰:“耕读传家兴, 诗书继世长”。横批曰:“宁静致远”。中堂上坐着50多岁留着八字胡的惠我春、穿着旗袍的妻子李寿琳、穿着空军服装的长子惠群、穿着学生服的大女儿惠国芳、二妹惠国碧。正中堂上有袁嘉谷赠匾:“有勇知方”,两旁则挂蔡锷书题赠联:“阐扬大义,传播仁声”。
门子报:“惠先生,云南盐运使张冲和副官求见。”
惠我春道:“好,快请!”随后又对女儿道:“国芳、国碧,你们回避一下。” 惠国芳说:“传奇将军张冲,敢是有三头六臂?爹不敢让我们见?”
惠我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张冲这次定是有要事和我相商。先公后私,谈定正事,再让你们见。”
惠国芳、惠国碧不情愿地退进西厢房。张冲与副官大步进来,惠我春等起身相迎,分宾主坐定。
张冲说:“惠先生大名,龙云主席、卢汉将军都跟我说过。只因事务繁忙,拜见甚晚,请先生见谅。”
惠我春道:“张将军大名、如雷贯耳,特别是对云南治盐,非比寻常。你能于百忙中偷空看我,已很感激了,说什么拜见甚晚?”
张冲恳切地说:“龙主席和卢汉将军都是您的学生,我和他们是弟兄,请先生也把我当作您的学生,不惜赐教。”
惠我春豪爽地道:“如果你是我的学生,一定是最好的一个。龙志舟把他最好的同学派来打造盐政支柱,我不帮,谁帮?”
张冲快活地说道:“既然先生认了我这个学生,今后就不要‘将军’、‘将军’ 地叫了,直呼云鹏最好。”
惠我春爽快地道:“好了,云鹏,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目前盐政的要害是奸商屯聚居奇,坑害百姓。像我这样的大学教授,尚且吃盐难,更何况普通百姓,我们宣威火腿,也因盐价太高而产量日减,因此治盐先治奸,这是当务之急。云鹏上任三把火,一下子就把盐价削平到如此地步,已见三分功劳。但是,云南奸商,是一个经营多年的黑社会集团,你知道他们的头是谁吗?”
张冲颇为轻蔑地答:“不就是恶霸李三多么?” 盐霸李三多公馆。
客厅,正中墙上挂着神农尝盐像。两旁对联是:“走遍天下钱好,吃遍天下盐好。”正中坐着李三多,盐商们围桌而坐。
盐商甲:“平价售盐,张冲这一手果真厉害,我们已20多天没生意了,现在已降到了一块四一斤,听说还要降。李三爷,你得想个办法才是。”
盐商乙:“更恶的是,他堵死了我们的进货渠道,我的走私马帮已经被他拦截了五次,损失了5000多斤盐,似乎那条道总逃不过那些土匪的眼睛!李三爷,你得想个办法。”
盐商丙:“更绝的是,张冲用补贴薪本的办法,对我们实施了釜底抽薪,灶户们都不肯把货卖给我们。这,你也得拿个主意。”
李三多“嘿嘿”地笑道:“办法只有一个字,就是‘抗’呗!” 众盐商:“如何‘抗’?”
李三多阴险地笑道:“当然我说的抗不是武力相抗,武力玩不过那群久经沙场的土匪,那会造成人财两空。也不是我们拿钱补贴灶户薪本,因为我们手里没有财政拨款。你们说说,销售价等于厂价,亏不亏本?”
众盐商:“不亏便做他儿子!”
李三多:“但目前张冲还不亏本,为什么?”
盐商乙:“还不是凭着拦截我们的走私盐充压市场,做的是无本生意。”
李三多:“故此,你放我的血,我断你的奶。当前暂停走私盐,不做张冲的运输大队长!”
盐商丙:“那下一步呢?”
李三多老谋深算地说:“囤积居奇,稳住阵脚,坐在大观楼上看船翻。年关将近,大家手里都囤积了一批奇货,每到这时腌火腿、腌咸菜,需求量将数倍上升。而两个有限将使张冲败走麦城——”
惠我春家,惠我春道:“哎,云鹏,这个对手轻视不得,眼下就会给你来一手。走进冬月马上就是腊月购盐高峰期。他们一旦屯聚居奇,你有那么多食盐填饱年关市场吗?”
张冲自信地说:“有!” 惠我春:“有多少?”
张冲笑着指指脑壳:“他们囤积多少,我这里就有多少!”惠我春笑着点点头。李三多客厅,盐商甲问:“三爷,哪两个有限可使张冲败走麦城?”
李三多侃侃而谈:“一是产量有限,滇盐每生产100斤就需薪本30多元,并且随着柴薪越来越昂贵,成本还要攀升。所以全滇每年只能生产5000万斤左右,因此,张冲绝对拿不出那么多盐投放年关市场。另一个有限嘛——” 李三多就此打住,众人急切追问道:“三爷快说!”
李三多抿了一口茶,得意地说:“财政补贴有限。请众位相信,龙云不会做贴本的买卖,他给你财政补贴,是让你赚回钱去支持财政,不是让你拿去玩水漂漂。张冲目前做的都是贴本生意,到血本无归时,我们再联合各方面的力量,压迫龙云收拾他。我要让这位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最后翻船在这白色阴沟里。试问明日盐场,究竟是谁家的天下?!”
惠家大院,惠我春家。惠我春道:“随着盐政改革的深入,必然触动许多人的经济利益,李三多必会邀约这伙人,暗中和你较劲,因此这是一场特殊的战争。这场战争就叫白色幽默,你的对手是一群白色幽灵。云鹏,一定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惠群,把我那部《素书》拿来!”
惠群进屋拿来《素书》,惠我春把书捧给张冲:“这是一部古代谋略宝典,这位白马将军会助你打败那个白色魔头!”
张冲接过书,信心十足地答道:“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有这部宝典垫底,云鹏一定能打赢这场战争!”
西厢里,惠国芳、惠国碧已扒在窗前向堂上窥望。惠国芳问:“妹妹,你说那二位谁是张冲?”惠国碧说:“这还用问。大个子嘛。”
惠国芳问道:“为什么?”惠国碧回答:“凡英雄都是高大魁伟。”
惠国芳笑道:“你是受了中国古典小说的误导了。瘦小的那位才是张冲。” 惠国碧追问:“为什么?”
惠国芳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看他两眼炯炯有神,眉宇间透着一股豪气。还有那笔挺的、正襟危坐的身子,则是主将常有的姿势。”
惠国碧不服气:“我说是大个子就是大个子嘛?不信咱们赌赌!” 惠国芳道:“赌什么?”
惠国碧调皮地笑答:“赌你赢个老公!我赢个姐夫!”
惠国芳用手指点着国碧脑门笑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母亲李琳佩在中堂上呼道:“国芳、国碧,你们姐妹在那里闹哪样?快出来见见张将军!”姐妹二人手拉手跑出来。
惠我春指着小个子道:“这就是你们仰慕的张冲将军。”
张冲站起,行了一个军礼:“在下张冲,张云鹏。”看着张冲那认真的样子,姐妹二人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惠我春用手指着女儿介绍道:“这是大女儿惠国芳,现就读于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这是二女儿惠国碧,留学于法国里昂大学经济系。学校放假,刚回到家里。”
张冲惊奇地道:“真不愧是书香门第,两位小姐也是这么高的学问,有机会我当讨教讨教。”
惠国碧道:“我在国外,姐在国内。机会就留给姐姐吧!”说毕,向国芳挤了挤眼。惠国芳道:“张将军,我为文,你为武,彼此之间能讨教些什么呢?”
张冲笑道:“文武为斌,彬彬有礼的斌,做人的道理总是相通的嘛。”
惠群道:“张将军说得对,即使在一个人身上,文武也是相统一的。譬如你惠国芳,不也喜欢骑马和武术?张将军不也是个文武全才的儒将么?”
张冲更惊奇了:“大小姐如此多才多艺,大大出乎预料之外。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应改为:女子多才方是德,这才与小姐相符呀!”
惠国芳道:“张将军过奖了。”
张冲问:“大小姐喜欢什么颜色?”
惠国芳不假思索地说:“红色,热烈奔放。”
张冲道:“那我就送大小姐一匹枣红战马,怎么样?”
惠国芳喜出望外,拍手笑道:“好哇,实在太好了。在北平,看着汉奸走狗满天飞,真恨不得跟他们动刀动枪!上次我们趴火车到南京请愿,当时我就想,能有一匹飞马,我就骑着它奔赴抗日战场。”
惠我春有些感慨地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你哥已是少尉飞行员,到那时, 天上地下,都有我的儿女在打击敌人。老夫此生,岂不快哉?”
张冲也感慨地说:“不虚此行,从先生一家子身上,张冲读懂了什么叫爱国主义。”
惠我春也感慨道:“云鹏,你不但读懂了爱国主义,你的行动本身就是爱国主义。日本人狼子野心,不但吞我东北,还要吞我中华,中日大战,迫在眉睫。没有内部的安定团结,何以为战?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以何为战?你和平地解决倒龙政变,扶起盐政支柱,对未来抗战已作出了重大贡献。因此,我们曾预测过你的未来——在一个为国为民、智勇双全的将军前面,任何困难都无法阻挡你。”
张冲激情满怀地说:“不负先生教诲,张冲当努力前行!”
张冲公馆的客厅,龙志民真诚地说:“云鹏,跟您商量个事。” 张冲:“什么事?你说。”
龙志民道:“自从龙公主走后,我见你总是闷闷不乐。你为解开心头的郁闷,总是把精力拼命地投入国事,作为妻子,实在为你担心呐。”
张冲长叹一声:“龙公主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龙志民:“将军此生,忙国事的多,在家时少,我又没有分身法。为此,你应该再找一个龙公主为马上夫人,随时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张冲笑道:“志民说神话了。龙公主,哪里再去找?”
龙志民:“我看惠家小姐身上就有龙公主的影子,特别是她骑在马上的那个神气。” 张冲恍然悟道:“不说不像,一说倒真像。难怪第一次见她时,仿佛就有了天上
掉下个龙妹妹的感觉。”
龙志民:“这就是缘分,应该请个媒人去说说。”
张冲摇摇头:“媒人帮不了这个忙。我有情,人家未必有意?有缘分,也要有个过程。何况现在和盐霸们打斗得正紧呢。”
盐运使办公大厅,依然是上次会议中的那些人。张致中:“三哥,盐价还降不降?”
张冲答非所问:“灶户那头的情况咋样?”
张致中:“要求增加薪本。他们说烧柴已越来越远,薪本也越来越高了。” 张冲问:“起龙、朝臣,你们缉查队呢?”
起龙回答:“十多天了,都是白熬夜。”
者朝臣道:“看来,狗杂种们已被我们整怕了,都当了缩头乌龟。” 张冲再问:“那些奸商呢?”
张致中道:“近日,都窝在盐霸李三多家里。”
罗紫台说:“看来,货源问题越来越大了。旅长,我们是否把眼光放开到国外去?据我所知,辛亥革命那年,我们的开化、广南、六属,由广东供盐,近年则被越南私盐侵占;腾冲、龙陵边地已为缅甸私盐攘夺。为什么呢?外盐成本低,便宜。是否考虑从国外进口些来压压市场?”
张冲问:“越南私盐销售价是多少?”
罗紫台:“一元左右,出场价0.5元左右。”
张冲大喜:“起龙、朝臣,撤去10天路卡。你二人和张致中到越南去,给我搞回两车皮盐来,但对外放话是10车皮!盐价,降至1.2元,最后可降至1元!现在已近年关,一定要让不法奸商把往年吞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李三多客厅,还是那群盐商。盐商甲:“三爷,怕是顶不住了,平价盐已经降至出厂价。听说等10车皮越南盐回来,还要降价。”
盐商乙:“离过年不是只有20天了吗?往年,我们的货已甩出去了一大半,今年还没丢出去个尖尖呢。”
平价盐店的上午,铺案上照常经营,后面堆着的盐筒麻袋写有“越南”字样,牌子上:每人限售两斤,每斤壹元,案桌前,一长溜购盐队伍。
店里,张致中小声问张冲:“三哥,库里只有两百多筒了。瞧这阵势,仅够今天了,如何处置?”
何起龙道:“那群盐商老早就跑到李盐霸家了。”
张冲眉宇间皱起了疙瘩。突然,张冲把腿一拍:“给我全搬出来!改牌子,每人限售五斤!”
李三多家客厅,李三多不吭声,脸色由青变紫,又由紫变青。
盐商丙站起来说:“过了这个旺季,正月、二月是淡季,如果雨水来得早,食盐一旦受潮,那真是血本无归了。各位,对不住了,我先告辞了!”
盐商甲急拦住道:“张爷慢走,即便要抛,也得商量出个办法来。”
一个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来:“三爷,可不得了啦,越南盐正大车大车地往铺子里搬,牌子上已经改为:每人限售五斤。”
李三多一拳擂在桌子上,震得茶杯跳起老高:“张冲,吃我迎面一拳。抛!立马就抛,九毛一斤,不限售量,人都是便宜虫,那儿便宜那儿钻。张冲,我要让你那10 车皮盐水把仓库底沤出个大窟窿来。”
盐政署,“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张冲对何起龙、者朝臣道:“让全体官兵都换上百姓衣服,到奸商铺排队去,每人每天50斤。为那些贫困的乡亲们储上半年盐。”
何起龙、者朝臣响亮答道:“是,旅长!”
张冲又说:“罗总、致中,现在我们可以到盐场走走了。”
舍资、元永井背后山峰。三人和数名警卫登上光秃秃的山峰,极目远眺,只见满目洪荒,一派凄凉!张冲身不由己地蹲下,抚摸着赤土,愤然叹道:“耻辱啊,耻辱!在云南这个植物王国里,竟然让大地母亲受到如此残酷的剥皮与虐待。自毁啊, 自毁!我们正自己把自己推向洪荒世界!”
张致中也凄然地说道:“从明朝至今,400余年,1000多灶户,上万个灶洞张开血盆大口,把方圆几百里的山场连树根都吞噬殆尽了。”
张冲说:“400年就吞噬了数万年的生态文明,人类何其贪婪?我们必将遭到大自然的残酷报复!云南盐政的崩塌,这才是第一场!”
罗紫台道:“所以,我说张将军,给灶户增加薪本的办法,治标不治本。”
张冲痛心疾首地说:“我哪是治标呀?那是火上浇油,负薪救火!是我递给灶户万把斧,让他们更无情地向大地母亲砍去!不解决生态失衡,不解决能源这个根本, 我张冲枉做了云南盐运使!走,找灶户们去。”
元永井某灶户,几间敝露的场房内一字排开十几口大灶,员工们有的正忙着往锅里挑卤水,有的正忙着往灶里添柴火。院里分别堆着一堆树干柴和一堆叶子柴。场房内,到处烟雾弥漫。
张冲对场主道:“我是张冲,我找你和你下边的工人了解点情况。误了工,我给你补贴,咋个样?”
场主满脸堆笑道:“盐运使大人说哪里话,请都请不来呢,哪能要你的补贴。张师、李师,来,陪张将军说说话。”两个老员工应声出来,和张冲们就着柴块坐下。
张冲单刀直入问:“你们煮一担盐需要烧多少斤柴?”
场主道:“卤水有两种,盐含量高的咸卤,需树干柴100斤,叶子柴200斤。若是淡卤,烧柴量将数倍增加,由于柴火昂贵,常常把淡卤倒掉。”
张冲又问:“本地还有没有东西可代替柴火?”
场主叹道:“本地只有红土,若这些红土是炭火就好了。”
张师道:“张将军不说,我倒忘了,本地没有煤,民国十三年,有个叫犹农的旅长,从湖北回滇煮盐,曾从40里外的一平浪运煤到这里,后来因交通不便,还是怪灶建得不好,没多久便打落歇台了。”
张冲眼睛突地一亮:“那些灶还在吗?”
张师说:“事隔八九年,早就毁了。”张冲叹道:“哎,真可惜!”
李师笑道:“张将军莫叹息,中国人建的不在,外国人建的还在呀。” 张冲急道:“李师傅,快说来听听!”
李师道:“去年,来了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听说是法国工程师瓦雷,也从一平浪那里运煤到这里建灶,不久也打落歇台了。不知是怪煤还是怪灶?”
罗紫台急道:“煤灶建在哪里?”
李师道:“离这里两公里的烂泥凹。”
张冲转对场主:“就请两位带我们去看看,行吗?” 场主爽快答道:“张师、李师,快带张将军去!”
烂泥凹,三口废弃的盐灶,灶膛里有煤渣。几个人围着观看。
张冲从灰里捡起一块炭渣,敲开,看看后说:“这煤的质量没有问题,丝条直, 颜色也青丝丝的。”
罗紫台道:“这烟囱太矮了,烟囱矮,吸风力太弱,风不强则气不畅;气不畅则火不旺,灶有问题。”
张致中道:“我看这灶膛也太低了,似乎锅底就抵在了煤上。” 张冲道:“看来是怪灶不怪煤。两位师傅,你们看呢?”
张师说:“如果煤没问题,肯定怪灶了,但煤与柴相比,放热吐焰的强度都不同,灶的结构自然不同。”
李师说:“所以,掌握火候则是煮盐的关键。烧柴,老祖宗已经传了几百年,烧煤还得经过新的摸索。不过,张将军,从你实行平价盐、智斗盐霸、把盐价打跌一半来看,我们老百姓就认定你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大好人。盐神必定会保佑你心想事成。”
张冲大喜道:“好哇,讨金讨银不如讨口气。今天就借您老的口气,大伙儿帮我拿个主意,是移煤就卤,还是移卤就煤?外国人办不成的事情,咱们中国人偏要把它办成!”
罗紫台道:“办企业有原料、运输、生产、销售四大环节,原料是根本环节,现在原料问题解决了,下面就是运输了。”
张冲说:“若移煤就卤,中间40多华里路程,且地势陡峭,山路崎岖,马帮一天只能驮一个来回。比起用柴,成本虽然可以下降,但还不十分理想。可惜我们没有移山倒海之术,不然,把卤水搬到煤矿就好了!”
罗紫台笑道:“世上哪有移山倒海术?让卤水顺其自然流到煤矿去!那不就是倒海了么?”
张冲似有所悟,急问:“二位师傅,这里和一平浪相比,哪里高?” 李师摇摇头道:“这倒没在意过。”
张师道:“不过,附近有条舍资河,水就是从这儿流到一平浪的。”
张冲猛然击掌:“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随即登上山峰,两手做喇叭状,大声喊道:“移——卤——就——煤——”
四山呼应:“移——卤——就——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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