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景新 | 盼雪

盼雪 
文|马景新
从文字中感受到雪的美, 最早是在小学课本里:北风吹来,大雪飘飘,一片一片,好像鹅毛......教室内书声朗朗,窗户外落雪纷纷,美丽的雪花带着诗情画意落满儿时童真的梦幻。
雪给童年带来欢乐,给呆板的冬天带来生动,雪也给终年劳作的农人带来了兆丰年的吉祥。那时候,地处伏牛山脉盆地的家乡每年都会下几场大雪。然而,不知始于何时,家乡的雪却渐行渐远,以致有些年份干脆了无影踪。少雪的原由,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怨天,有人说怨地,天地无声,由人自己说去。
冬是雪的家园,雪是冬的精灵,那素裹银装的圣洁是大自然的恩赐,无雪的冬天干巴巴的一片萧条,怎叫人一个郁闷了得。盼雪来归的等待里,无雪的冬天甚至不能算是真正的冬天。
说无雪也有雪,偶尔,阴沉的天空会象征性地撒下一些雪样的粉末,尽管细微得甚至说不上是雪,也会引起孩子们一阵喜不自禁地惊呼雀跃:“下雪了!下雪了!”引逗得大人们也赶紧跑出来观看。但不一会儿,那粉状的雪粒就化于无形。太阳也出来了,嬉笑着,恶作剧的看着地面上那些被它弄得湿漉漉的雪来过的痕迹。
无雪的冬天,是遗憾的冬天,尽管气温比有雪还冷,但少了雪的情致,就不像一个冬的样子。北风依然凛冽,沙尘更加肆虐。小河、村庄、田野、山川少了雪的洗礼,被阴暗的灰色笼罩着,一片混沌、空寂。被寒风掠尽叶子的树木,在苍茫的背景里伸出干枯的枝杈。模模糊糊的太阳没有温度地挂在干冷干冷的天空,无精打采地漠视着大地,好像也在对冬雪的失约表示着无奈。
无雪的冬天,更加怀念下雪的日子。那纷纷扬扬的雪花,悄无声息地在天地间飘舞。千里皆白,乾坤一色,清爽无比,那是一个多么干净的世界啊!最是喜欢雪后初晴的冰挂,像是一夜之间,九天仙女悄展妙手,千树万树晶莹剔透,连枯树老藤也变成了玉雕的精品,在阳光下熠熠闪光。走过去,就像是走进了冰雪世界的童话。空气被过滤得一尘不染,深深地吸一口气,可以感受到清凉的冰香沁人肺腑。
在早年记忆中,乡村雪天别有一番情趣。大雪封门的天气里,老伙计三五人,凑在一起,围坐一炉炭火,烫一壶陈年老窖,就两碟清素小菜,闲说起瑞雪兆丰年的老话。红红的炭火温暖着庄稼人难得清闲的日子。有了这场雪,来年的麦子就有了丰收的保障,睡觉也会觉得踏实。心底里的滋润,像是檐下高挂的红灯笼,在白雪映衬下,明亮着温和舒坦的喜庆。那是庄稼人五谷丰登之后一种殷实称心的安逸时光。
小时候,我跟随母亲给冬小麦施肥。母亲在前边拉车,我在后边推车。沿着冻土坚实的麦田,把车上的土粪一掀一掀撒在麦垄上。嫩弱的麦苗瑟瑟着纤细的叶片,在冬天的寒风中抖索,我担心它们会被冻坏了。母亲告诉我说,冬天是要下雪的,雪就是麦苗的被子。农谚说,“麦盖三双被,头枕馍馍睡。”于是,在那白馍就是好日子的年代,我第一次知道了雪和馒头的关系。于是,我就经常盼着下雪,盼着下雪了来年就可以吃到那像雪一样白的馒头。还总是在梦里梦见下雪了。那雪好大,铺天盖地。麦苗躺在雪的被子里,呼呼大睡,我似乎闻到了白馍的喷香。
现在的孩子们依然喜欢雪,当然那已不再是为了馒头。打雪仗,滚雪球,堆雪人的乐趣仍是童年的期盼。胖乎乎的雪人,有鼻子有眼有嘴巴,乐呵呵地站在那里笑。在自己创意下的杰作面前,孩子们拍着冻红的小手开心极了。快乐和雪花一起飞舞,爸爸妈妈赶快拍照,爷爷奶奶也来参与,满天满地都洋溢着阖家欢乐的融融亲情。
雪是孩子们的天堂,同样也是大人们冬天的向往,为了冬雪美妙的自然景色,盼雪也成了一种冬的时尚。那年有报道说,有北京女孩公开表态,如果北京下雪了,她将以裸示众。盼雪之切,简直惊世骇俗。
文友告诉我说,冬天里,她最喜欢在下雪的日子,携爱人走在银白色的世界里。去感受雪花飘落肩头的美妙,让青春的律动合着脚下白雪的“咯嘣”声响一起前行。说那真真的是一路走来到白头。
《雪梅》是宋代诗人卢梅坡与雪有关的诗,脍炙人口。其一:“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其二:“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在诗人的情怀里,每片雪花都是飘飞的诗韵,诗与雪交融,化作了冬的精魂。
我也爱雪,每当雪天,我会伫立雪中,任漫天飘舞的雪花迷离着一个男人的凝望;让炙热的情怀在如梦如幻的朦胧里去感受雪的温柔。我会伸出双手,让冰凉的雪花在我的体温里融化作水。于是,便有一种天外飘来的清纯浸润了我的身心。
爱雪、盼雪,不只是文人笔下小资情调的浪漫,来自故乡黄土地上的父老乡亲对雪的期盼,才是最为令人牵肠挂肚的希冀。为能吃上馒头而奋斗的艰难岁月,虽然已成为久远的记忆。但粮食仍是困扰我们这个人口大国的一个严峻问题。越冬的麦子,有了冬雪覆盖的滋润,冻土化解,生命孕育,新的开始就会储蓄足够的能量,就可以让春归大地之时的麦子更加充满勃勃生机。
那年冬旱 ,我曾在乡下遇到过一位老农,他站在缺雨少雪的麦田边,寒冷的风中他拔起一棵麦苗,察看着细小稀疏的根系发愁。缺少雨雪滋润的田地,麦苗瘦弱的茎叶在干硬的禁锢中,迎着寒风的冰冷恹恹抖索。没有冬雪呵护的麦苗,即使春天到来,也不能正常拔节。老农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及时降雪,对冬小麦的生长来说那是丰收的保障。从老农满脸的愁苦里,我读出了一种期盼。他在期盼着一场大雪的降临,能给庄家人带来好收成。那是令人分外动情的对雪的期盼,我走过去,和他一起站在干巴的麦田边,望着一地枯黄的麦苗无语。我默默祈祷上苍:天公若知人间意,早降甘霖泽众生。
“小雪”已过,“大雪”将至,节令如序前行。晚上我又做了一个小时候做过的梦,梦见下雪了。好大的雪,鹅毛大片,漫天遍野,欢快而又热烈地飘舞着这个冬天的乐章。麦苗幸福地笑着,在厚厚的雪被中温暖地酣睡,积蓄着来年春发的力量。我还梦到了一句诗,韩愈的:“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马景新,回族,河南新野人。网名:飞马千里,识途的老马。爱好旅游、摄影,闲暇时光,喜欢骑上自行车去丈量大地。没读过多少书,却爱用文字留下生活的印记。一路走来,且行且吟,自得其乐。才疏学浅,无甚建树,文学爱好者而已。文章大多都是写给自己看的,当然,如能在饭后茶余得到朋友些许青睐,便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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