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匯】虎虎生威 / 四六文摘

山

獸

之

君

在中國，龍文化大行其道，其實還有一種文化與之相伴而行，這就是虎文化。自古以來，虎，被稱為獸中之王，虎形象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同樣占有著重要的地位，龍飛於天，虎行於地，虎與龍一樣，是吉祥昌盛的象征和美化權威的典型形態,被古人視為一種圖騰而廣受推崇。

益門村2號墓出土虎形玉佩

圖騰崇拜

從考古學和民族學的資料看，以虎為圖騰的崇拜最早盛行於我國原始社會，許多氏族和部落把虎視為自己的祖先、親族或保護神而虔誠頂禮膜拜。據《書·舜典》記載，一些虎部落參加了舜時代推選部落聯盟首領的活動，信仰虎圖騰的每個人，都把自己崇拜的虎形象刻畫在住房的門口，或者刻畫在自己身體明顯部位的皮膚上，作為氏族或部落的特殊標誌。在相互交往或發生沖突、械鬥、戰爭時，人人都帶有各自部落的虎圖騰徽號，這樣可以保證不擊殺與自己同徽號的“親人”，只要崇拜同一種虎圖騰，即使不屬同一氏族或部落，也會被當作親屬而加以款待和愛護。虎圖騰崇拜曾在原始社會的一些氏族和部落中起到維系集體、統一意向、統一行動的作用。

仰韶文化虎形蚌塑

據記載，原始社會瓦解後，一些崇虎部落分別建立不同的國家。在商代甲骨文中，作為國族名稱的“虎”，有“虎侯”與“虎方”兩種不同的記錄。虎侯是商王的近臣，其領地在王畿之內的庸，是受王命建立的屬國，蔔辭有：“虎氏”（《善寶齋藏片》），虎氏即虎侯，與商王朝的關系頗為親密，商王經常到虎侯（虎氏）屬國視察，如蔔辭就記載有：“翌辛醜，之王在虎”（《殷契蔔辭》四一六）。

商代虎食人首浮雕陶片

虎方是殷商時代一個重要的方國，從甲骨文字的形象來看，虎方國以虎為圖騰。據武丁蔔辭記載，虎方與商王朝矛盾重重，時戰時和，關系頗為緊張，商王曾多次派遣大軍征伐虎方，這屢見於蔔辭。虎方起初分布於河洛之南，由於受商王朝多次大規模征伐而被迫向東南遷到淮北，即商邱之南。商王朝把關押、監督虎方戰俘和奴隸的地方稱為“虎牢”，負責管轄虎牢地方的官員稱為“虢侯”。“虢，虎所攫畫明文也，從虎寽”（《殷商氏族方國誌·虎氏·虎方》）。商朝滅亡後，西周在虎方國原先分布的一部分地區，曾先後分別建立虢國——東虢、西虢（亦稱城虢）、北虢。

虎方國伏鳥雙尾虎

《漢書·地理誌·張掖郡·番和》下記載，東漢初稱甘肅羌人為“羅虜”，其義即虎族。神話傳說的西王母的原形，便是母虎圖騰。昆侖群玉山乃西王母的居地，是虎圖騰羌戎薈萃的境域。《山海經·大荒西經》：“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弱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侖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有人，戴勝虎齒，有豹尾，穴處，名曰西王母。”《山海經》塑造的西王母，是遠古羌戎先民按氏族圖騰想像出的能統管一切兇猛害物的半人半獸神靈，在古人想來，有了西王母這樣的神靈保佑，民眾就可保無虞了。

盱眙縣博物館藏漢代虎形玉佩

紋飾應用

古代軍中的“虎”

中國古代，將虎視為“山獸之君”，也就是獸王，又因它兇猛，故被視為武勇的象征，常以之稱譽軍中勇猛善戰的將士。追溯歷史，以虎之威猛而名軍中精銳，至遲在商周之際。《史記·周本紀》記武王伐紂，至於盟津，所率軍隊有“戎車三百乘，虎賁三千人，甲士四萬五千人”。“集解”引孔安國曰：“虎賁，勇士稱也。若虎賁獸，言其猛也。”對虎賁的取名，還有另一種解釋，見《後漢書·百官誌》註：“虎賁舊作‘虎奔’，言如虎之奔也，王莽以古有勇士孟賁，故名焉。”

陝西省歷史博物館藏秦杜虎符

除以猛虎稱譽軍中勇猛的將士，或以虎作軍旅名稱外，古人還常將與軍旅有關的事物器用以虎為名，例如將武將的營幕稱為“虎帳”、“虎幄”，發兵符節稱為“虎符”、“虎節”，遮護營壘的障礙物稱“虎落”(虎路)，強弩的一種稱“虎蹲弩”，明朝時還將一種形體短粗的火炮稱“虎蹲炮”，等等。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陽陵虎符

古代亦以猛虎的形象裝飾各種兵器和裝具，如在商代時，大鉞這種具有傳奇色彩的特殊兵器就常以猛虎圖像作裝飾圖案。目前所發現的形體最為碩大的青銅鉞，應屬1976年在河南安陽殷墟發掘的婦好墓出土的一對。其中較重的那件，在鉞體兩面靠肩處飾有雙虎撲噬人頭的圖案，居中是一個圓臉尖頦的人頭像，左右兩側各有一只瞪目張口的猛虎，撲向中間的人頭，似欲吞噬，散發著猙獰、恐怖而神秘的色彩，上面鑄有“婦好”銘文，表明大鉞是專為她制作的器物。

婦好墓出土虎紋大鉞

此外，商周時期的別的青銅兵器，也常以虎紋裝飾。在江西新幹縣大洋洲商墓出土的銅胄，正面額部也飾猛虎頭像，大耳巨目，鼻的下緣就是胄的前沿。當戰士戴上這類銅胄以後，在相當於虎嘴的地方，正露出他們那英武的面龐，顯得分外雄勁威嚴。

大洋洲商墓出土銅胄

古玉中的“虎”

在古代玉器中，帶有虎紋的玉器有著重要的地位，同其他動物型玉器相比較，虎紋出現得更為頻繁，虎紋玉器的發展也更具延續性。目前最早的虎紋玉器，見於距今5000多年前的安徽省含山縣淩家灘遺址，在該遺址發掘和征集到了三件虎首紋玉璜。新石器時代的玉工以陰線、鑽孔等琢玉技巧，刻出形象的虎首，特征明顯，形象生動。

凌家灘遺址出土虎首玉璜

商代玉虎——王權的象征

商代武力強大，為鞏固其政權，統治者須借助神秘力量來進行恫嚇、威懾臣民。虎之形象威武可畏，被當時的帝王視為權利的象征。

前掌大120號墓出土玉虎

商代玉虎形象完整，寫實性強，有圓雕及片雕兩種。圓雕玉虎的尾巴粗而長，身體近似於方柱形，虎背到虎身兩側有明顯的轉折，虎的臀部及肩部略凸，虎背的中部微下凹，虎身紋飾抽象而誇張。

旌介村2號墓出土玉虎

片雕玉虎有些用玉璧的殘片制成，因而虎身略彎，常呈璜形，只雕出虎的外形輪廓，形似剪影。片雕玉虎一般為長尾，尾端上翹，張口。口內鏤空呈多角星狀，口中似有尖牙，虎身裝飾一般較為簡練，常用幾道陰刻線畫出前後肢，眼部常為擠壓法琢出的圓形眼。

河南安陽劉家莊出土虎形玉佩

周代玉虎——禮儀化的神物

在周代“崇玉”與“尚德”的思想支配下，《周禮》將玉虎作為禮拜天地四方的“六器”之一，成為禮儀化、象征化的神物，用以表現神虎威嚇的形象和氣勢。

琉璃河西周燕國墓地出土虎形玉佩

與商代虎形玉佩上的虎多呈站立或伏臥狀的靜態姿勢不同，西周虎形玉佩上的虎多作奔跑、匍匐的動態。西周玉虎多為扁平體，昂首圓口，身細長，虎身裝飾簡樸。

晉侯墓地8號墓出土虎形玉佩

春秋玉虎——神秘且多樣化

玉虎在春秋時期極為盛行，在造型和紋飾方面，對傳統的形式有所改變，一方面，出現了許多成對的玉虎，形狀抽象，四肢緊縮似欲突奔。虎頭小而方，眼為陰刻圈，虎嘴張開，上唇向上卷。虎身的紋飾很複雜，有直角的“S”紋及其他春秋時期玉器常用紋飾，個別的還有似為“人”字的陰刻雙連弧線。

河南浙川縣下寺出土虎形玉佩

另一方面，出現了龍虎合體造型，加強了春秋玉虎的神秘性。春秋時期，社會學術思想自由解放，所以玉器的內容及形式也多樣化。以春秋時期龍虎合體來分析，從古代神話學考察，它們有著相互依存、密不可分的聯系。黃帝為龍圖騰，因為龍有興雲致雨之神力，所以人們將它稱之為善神。虎是威猛之獸，風是震動之氣，故“雲從龍，風從虎”（見《易經、乾卦》），正所謂同類相感，天地相應。也有虎的頭上帶龍形角的，表現出虎氣必騰，與龍力相合，祈求的是虎能騰雲升天，頗為神秘。虎有深山大澤之氣，是力量的象征。龍是虛擬之動物，由於人類對它們的神化，使之成為呼風喚雨，有利農事，造福於民的祥瑞之獸。

故宮博物院藏玉臥虎

戰國玉虎——神秘性淡化

《禮記》雲：“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君子與玉比德焉”。戰國玉器擺脫傳統造型模式，淡化神靈，從而接受新思想、新文化，表現的虎形象已失去了以往的威嚴、恐怖及神秘的氣氛，變得溫順、馴服，這與商周時期人們的崇神觀念截然不同。

分水嶺84號墓出土虎形玉佩

戰國玉虎基本承襲春秋玉虎造型，但雕工更加精湛。戰國時期的玉虎也多為片雕，也有圓雕，但不像春秋時期的作品那樣抽象，具有明確的虎的形狀。虎的頭不大，但頸部略細，有的虎嘴部與龍嘴相似，唇形似斧鉞。虎身為臥伏狀，往往飾有弧線紋及谷紋，可能用於符節。

三汲鄉中山王墓出土虎形玉佩

漢代玉虎——神話思想強化

與戰國時期的神靈淡化概念不同，漢代對神話學思想則更進一步強化，對神靈極為崇尚。漢代講究方位，以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分別代表東西南北四方，合稱“四神”或“四靈”，“西方金也，其獸為白虎”,《淮南子》載。虎為方位之神，有厭勝辟邪之功能，這在我國歷史悠久。宅門上常飾的虎頭銜環鋪首，便是取其禦兇辟邪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