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四卷 文学浮泡沫
在这个务实的时代,百姓也许淡化了信仰,但是保留着良知底线。文人的所谓务实,则是不惜一切追名逐利,一方面诅咒泡沫经济,一方面制造泡沫文化产品。尽管务实的时代,“文学青年”的称谓近乎骂人,可还是有不少人喜爱文学创作。
赵熙文,农民出身,在木工工厂打过工,在县电视台做过理论与文字记者,他不屑于用种地或打工谋求生存,总想用文学创作换取稳定的社会地位和生存条件,解决身份问题,他写书并接二连三地出书,喜欢“行走”更喜欢“飞翔”。他狂傲自负,目空一切,自觉一不留神就能写出一部《红楼梦》。他不屑于在文学方面开宗立派,而是要为人类创造新的学术新的宗教。
贺天风从小深受古典小说熏陶,作为语文教师的他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想成为罗贯中、施耐庵、蒲松龄,后来觉的与浩然水平相仿,现在他又觉得与莫言相差无几。他能写律诗绝句,也写现代诗,写童话故事,也写小说。他是乡村里土生土长的汉子,骨角分明,须发刚直,有酒神的海量和巴塞先的精神。
早餐,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然后是一只烟,一壶普洱茶,然后专心伏案写作,转眼就是中午,两个菜,一壶白酒,吃少量的面食。午睡两个小时,起来一只烟一壶茶,伏案写作直到傍晚时分。晚饭一壶酒,到院子里溜一圈,回家继续写作,他这一伏案,能抽两包烟,直到凌晨2点左右,他才睡下。瞌睡、喝酒、写作是他每天的三部曲,酒、梦、文学三位一体构成他的生命。
“不成名,作品就是垃圾”。这是他自我安慰的口头禅。他认为莫言的作品是把金子藏在了一筐烂苹果里,等待后人去发现。而他的小说,等于一筐烂苹果,里面藏着的则是一张民国纸币。他两月时间写出一本诗集,三个月写一部童话小说,半年就能写出一部长篇小说。他神速写作,多产的速度让人咋舌。他想写一部历史名人演义,他一说出来,肖承均就为古人担忧,他深知他文笔粗疏才学识的浅陋。贺天风开始动笔,从孕育到成稿、出版,历经七个月的审稿、修改、校订,终于出版成书,分赠给朋友阅读,他自信这本书能流传后世。
贺天风一再找张主席联络,县作协决定在作协小会议室里,为他的长篇小说做一个首发研讨会。今天,本县宣传部文化系统的领导和写作骨干应约而来,大家按着行政级别和年龄齿序依次落座,一人一把黑色真皮坐面直背椅,把长圆形的会议桌四面合围,讲话也论资排辈。大家讲话都比较客气,总是多说优点,少说缺点,说一大堆优点后,稍稍点一下作品的缺点。他也期望文学批评能变成一只专唱颂歌的喇叭,变为一把按摩椅。
赵熙文说:“天风兄能写出这么一部书,我感到很震撼。这是一颗硕果,是贺天风先生的大收获,也是本县名人研究的大丰收。贺天风的长篇有现代魔幻小说的特点,再现了一个历史人物的传奇。如果说我的诗歌属于后后现代,那么贺天风的小说则是后后现代魔幻主义。”程科进说:“天风老兄的长篇小说有厚度,充满了齐鲁文化的瑰丽想象,也有现代的意识流”。臧怀冰说:“首先我很欣赏天风兄的文笔,语言流畅,想象力丰富,主观随意性比较大,这都是他的优点。但是陪衬人物没有对比的涨力,不能在作品中掀起高潮。另外,人物塑造也没有脱离开才子佳人传奇爱情的窠臼”。
肖承均用了两个月的晚上时间读完了这部大书,写了一篇“荷露虽团岂是珠”的批评文章。他认为作品格调低俗,却又附庸风雅,闲章赘句,语言失真,形象淡薄,情节大致平淡无奇,少量的情节突兀悖谬,节外生枝,缺少有张力的发展和明显的高潮迭起。作者还把蔺相如与卓文君弄成了一对情侣,让明末清初的主人公说到了甲骨文。最后他说:“我作为老朋友,评价力求客观,若删掉百分之七十,留下几万字倒是比较不错的中长篇小说。文学评论中的英雄主义姿态和犬儒主义精神,我不以为然,但愿这篇吹毛求疵的评论,能唤醒作者自欺欺人的梦境”。
贺天风本以为五十万字的大书能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并可以流传后世,想不到连今天的读者关也过不了。肖承均的发言让贺天风大为光火,他本来就是大嗓门,这次,声音更大,他几乎是叫喊道:“谁是英雄主义姿态和犬儒精神的?我何时自欺欺人了?我需要你唤醒吗?孤陋寡闻而小肚鸡肠者奢欲登大雅之堂妄奏阳春白雪之乐,先去请教跳梁小丑学两手造次伎俩吧,顽石般愚痴的人有什么智慧照亮他人?!”。
研讨会会场除了两人的争论,一片沉默。肖承均的理论棒喝只是伤了贺天风的自尊心,并没有丝毫唤醒他的迹象。一场辩论,不欢而散,当贺天风回到家里,躺到床上,他又梦见了蒲松龄与自己谈论鬼狐故事……大梦醒来,他微笑着喃喃地说:“说不定会有哪一个仙女翩翩降临,顾念我的真诚和薄才,执子之手引向再一个羽化而登仙的奇妙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