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炎培的延安之行
中国著名教育家黄炎培,字任之,1878年生于上海浦东一书香门弟。时值家道中落,黄13岁失母,17岁丧父。
家境的贫寒激发他刻苦攻读,上个世纪初年黄炎培考入盛宣怀创办的南洋公学(今上海交通大学),1903年开始在家乡办学,1906年创办浦东中学,在当时与北方的南开中学齐名,获得“北南开、南浦东”的美誉。
后黄炎培陆续参与创办东吴大学(今南京大学)、暨南大学等。1917年在上海创办中华职业教育社。当代著名人士如左联五烈士中的胡也频、殷夫,后来的数学家华罗庚,会计专家潘序伦,历史学家范文澜、罗尔纲,核弹之父王淦昌,翻译家卞之琳,教育家夏坚白、董纯才等,都曾从师过黄炎培或在黄所开办的学校就读。蒋介石也曾慕名送其两个儿子蒋经国、蒋纬国。在溪口蒋家至今保存着蒋经国在浦东中学的文字。
北洋政府、国民政府都曾许黄炎培以官位,但他坚辞不就。“父亲从一个前清举人成为中国职业教育的开拓者”,“两度坚拒不就全国教育总长”(黄方毅语)。他靠发行股票、社会集资主持修建了上海浦东第一条铁路。在当时的中国,他在社会上享有清高、廉洁的美名。
黄炎培在投身教育事业的同时,也参与了大量的社会和政治活动。1920年,美国哲学大师杜威博士应邀来华,五月黄邀杜威在上海举行讲座。布告一发出,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听讲。杜威推崇实用主义,而黄则主张教育要务实,因此,俩人在教育理念上有吻合之处。黄在讲演中极力抨击传统教育的问题。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国共合作成立国民参政会,黄炎培作为国共两党之外的社会贤达,成为国民参政员。其间,黄奔走国事,往来于上海和南京之间,三个月中竟往返9次。那时车舟不便,路途很费时间,黄便途中阅读,他读了斯诺的《西行漫记》、毛泽东向斯诺口述的《毛泽东自传》等等,对这位早已闻名遐迩的中共领袖,有了较详细的了解。
与黄自己一样,毛也是长在农村,家境贫寒,同时好文擅诗,兼有诗人气质。黄从这位未曾谋面的毛身上感受到了强劲的吸引力,心中很是向往。
当年,由于埋头于教育,黄炎培对共产党知之甚少,但是,与当时正直的中国知识分子一样,他对于那些敢于反抗社会黑暗统治的人们寄予同情。
抗战中的重庆,反共高潮迭起,黄应沈钧儒之请,参观有其子沈叔羊画作的画展。沈的画上有一把酒壶、几只杯子,写着“茅台”二字,沈老请黄题词。黄忽然想起,长征中红军路过贵州在茅台池中洗脚。针对此传言黄题诗一首:“喧传有人过茅台,酿酒池中洗脚来,是真是假我不管,天寒且饮两三杯。”
一幅普通的画作,由于黄的题诗而陡然升值。后被辗转被呈送到毛泽东手中,最后挂在延安杨家岭接待宾客的中共会客堂里。1952年,陈毅在南京设茅台酒宴接待赴南方视察的黄,还提起这首茅台诗,动情地说:“当年在延安读任之先生茅台诗,十分感动,在那艰难的年代,能为共产党人说话的空谷足音,能有几人!”陈当场作诗答谢。此乃后话。
1940年,黄炎培参与发起组织中国民主政团同盟。1945年他创立民建并任第一任主委。
1945年7月1日,黄炎培和褚辅成、左舜生、傅斯年、章伯钧等六名国民参政员由重庆飞抵延安考察访问。毛泽东率领在延安的几乎所有中共领导,赴机场迎接黄炎培一行。
在延安机场,当毛泽东和黄炎培握手时说:“我们20多年不见了!”
黄愕然,说道:“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呀!”
毛泽东笑着说:“1920年5月某日在上海,江苏省教育会欢迎美国杜威博士,你主持会议,在演说中说中国100个中学毕业生,升学的只有多少多少,失业的倒有多少多少。那一大群听众中,有一个毛泽东。”当时,毛泽东年仅27岁。
“嗬,原来如此。”黄炎培称赞毛泽东好记性。
黄炎培一行在延安共停留95小时,参观、会谈,马不停蹄。
“延安的街道是整洁的,阶下有水道,没有一寸土是荒着的;没有看见茶馆,没有看见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没有看见一个面带烟容而颓唐的人。”“男女都气色红润,尤其是女子,特别秀硕。不论男女都穿制服,女子学生短发,有一种蓬勃的朝气。”“当地老百姓,衣服也都很整洁,衣料是蓝或白的土布。”延安的山水、人物等等万千气象都让黄炎培耳目一新。
在毛泽东家里做客时,黄炎培注意到,“这里称毛泽东便是毛泽东,不大连用他的衔名。”他还注意到了街头的意见箱,尤其对“人人可上书于主席毛泽东”颇感兴趣,予以赞扬。
一天晚上,毛泽东专门邀请黄炎培等人到他家里做客,在延安窑洞的这次单独交谈中,毛泽东问黄炎培:“来延安考察了几天有什么感想?”于是,黄炎培提出一个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请毛泽东解答:
黄:“我生六十多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浡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既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就渐渐放下了。”“有的因为历时长久,自然地惰性发作,由少数演为多数,到风气养成,虽有大力,无法扭转,并且无法补救。也有因为区域一步步扩大了,它的扩大,有的出于自然发展;有的为功业欲所驱使,强求发展,到干部人才渐渐竭蹶,艰于应付的时候,有环境倒越加复杂起来了,控制力不免薄弱了。”
“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
黄炎培最后总结道:“中共诸君,希望你们找出一条新路,来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
毛泽东:“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一道历史难题,毛泽东用“民主”二字作答。这就是著名的“窑洞对”。
目睹了解放区崭新的气象和军民的精神风貌,黄深感这似乎是与自己的理想境界不远了,尤其是与毛泽东进行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促膝谈话,令他感慨万端。
听说黄炎培从延安归来,向黄炎培询问延安情况的人非常之多,黄应接不暇。他说:“我无法一一口头报告,在友谊上又不能不报告。”于是撰写和出版了《延安归来》一书,作为公开答复。这是一本公开介绍、热情赞扬中共和陕甘宁边区的书籍。
对于他所见的中共重要人物,黄炎培是如此描述的:“毛泽东先生,以我看来是一位思想丰富而精锐又勇于执行者。”“朱德先生厚重温文,一望而知为长者。”“鼎鼎大名的各位高级将领,外面没有见过的,总以为个个都是了不得的猛将,说不尽的多么可怕。料不到,他们都是从沉静笃实中带着些文雅,一点没有粗犷傲慢样子。”
黄炎培用了一句话概括:“和他们天天见面谈笑,真是古人所说‘如坐春风中’”。
延安之行是黄一生的重大抉择,也是他一生的重大转折。
1946年1月26日,特务闯入黄在重庆张家花园的家,当时黄正在政协开会,黄夫人姚维钧正怀着8个月的孩子。1949年,黄的二儿子黄竞武被特务抓去,消息传到毛泽东耳里,毛极为震惊,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营救,然而无果。黄竞武未供出任何机密,宁死不屈,被打断腿活埋了。
1949年2月,黄逃离上海,取道香港,辗转到京。3月25日,毛泽东率中共中央从河北西柏坡来到北京西郊。在西苑机场,黄站在各界人士的行列中,欢迎毛主席等中央领导,并随同毛等检阅了人民解放军。
毛抵达后的次日,3月26日,在众多等待毛接见晤谈的毛的老友新朋中,毛选择了黄作为第一位来到他所下榻的香山双清别墅的客人。
新中国成立后,黄炎培打破了不做官的老规矩,接受了政务院副总理的重要职务,分管轻工业,为新中国的建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