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诗词耽误的化学家李白、杜甫
李白和杜甫都是唐诗的顶级经典作家,一个诗仙,一个诗圣,似乎都和化学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成化学家?
恩格斯曾经说,欧洲的化学最早是以炼金术的原始形式出现的。牛顿一生多半时间都在做化学实验,在化学方面却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成就,被称为最后的炼金术士。在我们中国,化学的原始形式则是炼丹术。化学在那时的目的就是炼制长生不死丹药;虽然长达千年的炼丹实践没有让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以及李白杜甫活到今天,但是日夜不熄的炉火中还是有所发明有所创造的,比如最早倡导炼丹的淮南王刘安发明了豆腐,成为穷人的肉;比如唐宋间道士们发明了火药,作为四大发明之一,让我们一直骄傲的现在。其他专利技术也不少,如镍白铜(云白铜)是我们宋元以降,长期出口创汇的专利;灾荒年间道士还可以把砷白铜(药银)当银子赈济灾民。
炼丹术这一早期化学形式几乎从一开始就和道教连在一起了,正如早期欧洲科学都和基督教连在一起一样。但这一点也不能算它们的耻辱——正如牛顿在数学、力学、光学、天文学等划时代的贡献仅仅是为了证明上帝的存在,李白、杜甫的化学实践也就是为了多活几年,甚或是羽化升仙,跳出轮回。
由于唐朝的皇帝姓李,攀上了道教的始祖李耳做祖先,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以唐朝的诗人们也都仙风道骨的。据统计《全唐诗》所载诗篇,直接与道教有关的唐诗,多达二千四百多首,涉及道教思想的诗篇不胜数举,涉及炼丹的诗篇也不少。
炼丹术的主要药剂是朱砂、硫磺、铅丹、砒霜、石英、磁石、雄黄、雌黄、云母等无机矿物。其中最主要的药物就是朱砂,或叫丹砂。丹砂经过“转”,也就是化学变化,就可以变成让人服食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用东晋神仙级化学家葛洪《抱朴子》的话说:“一转之丹,服之三年得仙。二转之丹,服之二年得仙。三转之丹,服之一年得仙。四转之丹,服之半年得仙。五转之丹,服之百日得仙。六转之丹,服之四十日得仙。七转之丹,服之三十日得仙。八转之丹,服之十日得仙。九转之丹,服之三日得仙。”因此在李白、杜甫、白居易以及其他唐朝诗人的诗篇里,这些词汇或它们的隐名往往是常见的。
比如白居易开始困惑“朱砂贱如土,不解烧为丹”,感叹“退之(韩愈)服硫磺,一病讫不痊。微之(元稹)炼秋石,未老身溘然。杜子(杜牧)得丹诀,终日断腥膻。”后来也耽于炼丹,苏轼就说“白乐天作庐山草堂,盖亦烧丹也,丹欲成而炉败”。到了晚年白居易深深感谓:“空王百法学未得,姹女丹砂烧即飞。事事无成身老也,醉乡不去欲何归?”这里“姹女”是水银的隐名,“漫把叁同契,难烧伏火砂。有时成白首,无处问黄牙。幻世如泡影,浮生抵眼花。唯将绿蚁酒,且替紫河车”,诗中说的“黄牙”是硫磺,“紫河车”是指炼丹术炼就的金液,“叁同契”是东汉魏伯阳的《周易叁同契》,世界上最早的炼丹术著作,意思是把《易经》、黄老和化学实验三位一体,共冶一炉。从白居易诗的表述中大量地使用炼丹术术语来看,白居易对炼丹术造诣是很深的,算是一个准专业级的化学家。
再说李白。杜甫有诗《赠李白》:“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说的是李白、杜甫这哥俩互相对望,都“尚飘蓬”,追慕神仙之道,但是金丹都没炼成,愧对炼丹宗师葛洪。
据郭沫若考证,李白出生在中亚。化外之境儒教意识淡漠,所以李白敢称“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一股冲劲,撞进宫廷不到两年就被弹射出来了。“诏许还乡,赐金放还”,听起来好听,但是苦闷是免不了的,所以李白希望“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安得不死药,高飞向蓬瀛”,摆脱仕宦生活带给他的烦恼。本来李白就是一个“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的浪漫班头,年少时就“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羡君素书尝满案,含丹照白霞色烂。余尝学道穷冥筌,梦中往往游仙山。”现在呢,李白正好“弃剑学丹砂,临炉双玉童”,“闭剑琉璃匣,炼丹紫翠房”,放飞自己白日飞升的梦想: “美人为政本忘机,服药求仙事不违。叶县已泥丹灶毕,瀛洲当伴赤松归。先师有诀神将助,大圣无心火自飞。九转但能生羽翼,双凫忽去定何依。”
在这首诗李白是充满浪漫憧憬的,盼望着自己能炼成九转金丹,足底生云,遗世升仙。
李白究竟在炼丹上投入多少精力,我们只能凭零散的诗篇来判断,比如“炼丹费火石,采药穷山川”,可以看出是花了很大气力,跑遍了山川,采那些无机矿石。后来李白“竟遭腐胁疾,醉魄归八极”(皮日休诗)。腐胁疾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有重金属中毒的嫌疑。唐代有六位皇帝服用金丹而亡,而他们李家的“风疾”有明显砷中毒的迹象。
(李白患了腐胁疾)
有人说杜甫的炼丹爱好是受了李白的影响,但杜甫关于丹砂的诗篇明显比李白的多。杜甫仕途失意到成都草堂后咏诗:“常苦沙崩损药栏,也从江槛落风湍。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生理只凭黄阁老,衰颜欲付紫金丹。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间行路难。”开始“浊酒寻陶令,丹砂访葛洪”,“药囊亲道士,灰劫问胡僧”,“更讨衡阳董炼师,南浮早鼓潇湘柁”,每日生活是“巾拂香余捣药尘,阶除灰死烧丹火”,“姹女萦新裹,丹砂冷旧秤。”甚至送人去广州也要提到“交趾丹砂重”(越南的丹砂成色好),对炼丹充满幻想,“我欲就丹砂,跋涉觉身劳。安能陷粪土,有志乘鲸鳌。”
炼丹术、道教不同于其他宗教,由于它并不寄予来生,而是许诺现世报,具有可证伪性:谁见过古人服丹药活到现在了?所以最终往往让人失望。杜甫晚年感叹“葛洪尸定解,许靖力还任。家事丹砂诀,无成涕作霖”,“苦乏大药资,山林迹如扫。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财力,精力都没少付出,但是没有回报,“妻子亦何人,丹砂负前诺”,后来“远惭句漏令(葛洪曾为句漏县令),不得问丹砂”,最终还是皈依了禅宗。
看来李白、杜甫、白居易都不是职业化学,也没到葛洪、陶弘景或孙思邈那个境界。但是正如牛顿是一个蹩脚的化学家,但是以物理学家和数学家身份彪炳于人类历史,李白、杜甫、白居易炼丹毫无成效,仍然不妨碍他们成为中国第一流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