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农场第一年（八）

黄海农场第一年（八）

（知青生活回忆）

作  者：王良健

图  片：选自网络  

一圈忙下来天已黑了下来，站在海堤上享受徐徐吹来的晚风，更加感到白天太阳的毒辣。工地晚间广播结束了，再享受片刻晚风，就顾不得工棚闷热，无奈中一头钻进工棚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半边身子被蚊子咬得大疙瘩套小疙瘩，又红又肿 ，奇痒无比，抓挠中有的疙瘩竟破了，流出了又黄又黏的液体，不少人和我差不多。

这时人们发现，海堤上的蚊子硕大无比。有人调侃道，“海堤内外有四怪，堤外凉水能腌菜，十只蚊子一盆菜，光腚抬土人不怪，喝汤总比吃饭快。”

白天人们头顶毒日的烘烤，每抬几筐土就跳到堤内水沟里降温，因堤外的水沟里的水都是盐池里流出的盐碱水，含盐份较高，炊事员随便提一桶水将猪肉放水里，放个一两天是不会坏的。如果有人跳进堤外水沟里降温的话，三秒之内必将杀猪般嚎叫地逃出，因每个人身上都有蚊子叮咬的伤口，伤口被盐一腌，如刀割一般，不疼不嚎才怪。

由于人们体力消耗较大，淌汗较多，吃饭时喝汤较多，饭量却急剧下降。我也一样，饭量下降，整天感到渴得不得了，水把肚子变成了皮囊，抬着土筐向堤上跑时，都能听到肚子里咣当咣当的水声。两个肩膀又红又肿，只好用不穿的汗衫裹在扁担头上，在后面人的推动下，双手托着扁担头，为了减少肩膀上的痛苦，嚎叫着不知什么节拍的号子，摇摇晃晃向堤上跑去。几天下来，大家晒得像一群刚出锅的大虾，更像一群破了皮的烧鸡，在晒得乌黑发亮的身体上，散布着几块褪皮后暴露出的鲜红的嫩肉，和破了皮的烧鸡一样一样的。

由于太阳的毒辣，蚊虫的无情，任务的沉重，人体超极限承受等原因，工地开始出现大量病号，主要是中暑、发烧、拉肚子。有的人休息个一两天就继续上工，有的人只好自己走回到连队。回去的这些人中除身体太差外，大部分是我们盐城来的新知青，一些只有十六七岁的孩子。我们连工地人员减少了，由原六十多人，减少到只有四十多的人，要想在原计划时间内完成任务已不可能。为了躲避蚊虫的叮咬，每天晚上我拿着草席裹着棉毯，睡到海堤顶上，早上起来，感到棉毯湿漉漉的，太阳晒到中午，用力抖动棉毯，竟抖下一片片白如雪花似的盐霜。

睡了几天后，王排长找到我说，人经常日晒夜露是要生病的，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今天工棚打了不少药水蚊子少多了，你今天晚上回工棚睡吧。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减员，指挥部也通知，各单位根据实际情况适当调整上工时间，叫抓早晚息中间。我们连上工时间调整为上午5点到9点，下午3点到7点，避开了中午毒日的暴晒，和前几天比工效还是可以的。但炎热的天气，恶劣的环境，沉重的体力劳动，无疑对人体是个极大的挑战，十天后，一个六十多人的队伍只剩下三十多人了。原计划十五天完成的任务，似乎变得遥遥无期，由当初盲目乐观，到目前的垂头丧气，剩下的人每天只是机械的上工，抬土，吃饭，睡觉，没有了往日的欢笑，更听不到虽不合节拍但使人振奋的号子。

最令人气愤的是老天爷作怪，上个月不该下雨的时候拼命下，把一个金黄色的麦浪下成了一片碧绿的草地；眼下多想叫它下几天雨让人息几天，可恨的是它每天火红的太阳早早的就挂在了空中，四十多度的高温仿佛要烤焦天下一切生灵，把一群活蹦乱跳的小青年晒成如同乌黑发亮的小黑驴，它使我深深地知道了什么叫自然的力量。

就在这关键时刻，王排长利用早上宝贵的时间，开了个短会，会上他并没有讲什么大道理，而是直奔主题，他说原来六十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三十来个鸟人，在场的每个人都可以有若干个理由回到连队，三十来个鸟人全部逃回家，也不可能有杀头之罪，但我相信大家不会这么做，也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大家要认命，目前任务还有大约七八百方土，就按目前最差功效来计算，按团部要求月底完成任务的目标还是有保证的，与其垂头丧气干活，还不如高高兴兴高唱凯歌，早的干完早的回家。

几句简单的大实话，把大家的干劲又鼓了起来。上工不用叫了，吃饭要催了，抬土的脚步也快了。几天下来，工效竟提高了很多。每天东方一发白我就起来抬土，抬土，还是抬土，喝水，喝水，还是喝水；人变得机械而麻木，又红又肿的双肩，经过十几天的碾压，又红又肿的地方竟有了两块不怕压的死肉，人称扁担瘤。两个小腿肚子肌肉麻木而僵硬，可怜的腰是又酸又疼。最可恨的是鞋子不帮忙，从家带来的一双新胶底解放鞋，麦收时还好好的，到了海堤没几天，先是前面破了个洞，露出了脚拇指，三天不到，后鞋帮又绽了线，只好搭着个破鞋子抬土，走也不行，跑也不是。

两个脚底板被碎贝壳划了无数个口子，鲜血直流，口子虽然不深，但因脚底板要和盐碱地接触，伤口被盐碱一腌，钻心的疼。无奈之中我只好找了两根细麻绳，将那前卖生姜后卖鸭蛋的破鞋子象裹粽子一样紧紧地绑扎在脚上，强迫它和我一起垂死挣扎在海堤上。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王良健，男，江苏盐城人，1954年10月生，1970年12月盐城市一中初中毕业。1971年4月12日到江苏（現黄海农场)插场，成为拖拉机手。1979年元月返城，分配到盐城市船厂工作，历任工人、车间主任、副厂长等职。曾在盐城工学院管理工程系进修学习。2002年企业破产失业后，被民营企业和中外合资企业聘为总经理兼总工程师，曾赴非洲和东南亚国家担任工程项目经理多年。2014年底正式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