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弗朗索瓦兹或自闭症(6)
玛丽·弗朗索瓦兹或自闭症(6)
译文摘自《大他者的诞生》第2部分第19章
作者:Rosine Lefort(罗西纳·勒福尔)
译者:张弢
拉康派精神分析实践者
19/实在界,要求和能指:表面关系和距离关系
10月21-23日
10月21日,考虑到尽管玛丽·弗朗索瓦兹在前几次会谈中吮吸的物品种类繁多,但却不能碰触米饭布丁的盘子,所以我在材料中引入了一瓶牛奶。
在我去接她之前,她一定听到了我在整理会谈的材料。我发现她用食指轻敲一块抹布:她假装不理我。这一定是对我在场的反应,因为这根本不是她在会谈之外的惯常行为。事实上,据每一个说,即使从身体角度而言,她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使我认为,即使没有看见我,(只是)听见我,也足以使她采取精神分裂症的防御行为,目的在于把我这个人归约为一个可以勉强在一起的他者,她试图通过切断的症状来实现这一点,但却是徒劳的。
在我走进(她的)房间之后,她仍然保持着同样的态度;然后放弃了切断,并看着我。她笑了笑,拖着脚步全速向台阶走去。
一进屋,她径直走到桌边,一开始她没看见奶瓶,好像从它那里就被切断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当她去拿奶瓶旁边的饼干时,只是捎带地注意了一下。她拿着饼干吃了起来,偷偷地瞥了奶瓶几眼。我感觉到她有某种兴奋。她放弃了饼干/替代物,试图专心于组装玩具茶具。但这并不能真的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回到奶瓶那里并站起来热情地看着它。她不时地跺脚看着我,向我发怒,因为我没有帮她下决心,但并不是以一种令人不快的方式。这促使她为自己的欲望找到了一个出口,在其中她吸收了一些东西。但她还没有抵达那里。
她又跌坐下来,回到篮子,在里面翻了半天,最后找到一个勺子。她抓着它,回到我附近,有那么一会儿,她把它扔到空中,摇晃它,然后再抓住它——有点像她拿着我的眼镜玩的游戏。她最后把它放在我手里,再次站起来,张开嘴看着盘子,当她做咀嚼动作的时候看着我。她就这样把它吃光了。她清楚地表明,这个盘子对她来说是一个替代品,因为她的目光一直被奶瓶吸引,很快就从盘子那里转过头去。她微笑着从一个很近的距离看着我:她用目光把我吃掉了一点点。
她在我面前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靠在我身上,开始冲着我的脸发出声音,由于她口齿不清,下巴突出着,就好像她在把食物喷溅到我脸上。情绪上她并不痛苦,而是很顽皮。
我把她和其他孩子一起送了回去。
10月22日,当我到的时候,看见玛丽·弗朗索瓦兹站在窗口。她很感兴趣地看着我,但由于距离太远,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意识到那是我——尤其因为我没有穿白大褂。
当我收拾材料的时候,我可以听见她在隔壁房间紧张地咿呀言语;但我仍然不得不让她等着。
当我打开门时,她向我走来,让我把她放在台阶脚下,然后急忙走向桌子去抓糖果。她坐下来把所有的糖果都放进嘴里。她一边吮吸着糖果,一边拿起一只兔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它,并没有把脸凑得离它太近。
她抛弃了它,站在盘子前面。她用眼睛吞食了它,颤抖了一会儿,把脸凑得很近,然后她的目光从我身上转到盘子上,向我发出一声恳求的呼喊,她的下巴明显地突出着。她这样做了几分钟,在空中踢脚,碍于我没有服从她的欲望而大发雷霆。
事实上,她的欲望是矛盾的:她的目光从盘子转向了我,当它聚焦在我身上时,是咄咄逼人的,在吞噬着我。尽管前一天她能把勺子给我,但现在她没有做任何手势。她的愤怒变得更加强烈,不过,这情绪的装载并没有令人不快。她的欲望是以矛盾的方式提出要求,这样我就不会不顾她的要求而屈服于她,同时她仍然能够对我怀恨在心。她把自己的意图表达得很清楚,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坐在我面前。因为我没有屈服,她松了一口气。就这样,我保护了她,使她免受她要求我对她的伤害。
我向她解释了这一切。她笑着走到我跟前,抓起我的眼镜。她摇了摇,打它,扔下又捡起来。然后,她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像往常一样去装配玩具茶具了。但这个游戏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她朝门口走去,就这样结束了会谈,好像她要从我身边逃开似的。
我给她做了会谈的摘要,提醒了她前一天的会谈内容,并解释了她的欲望是从我身边逃离。我带她和其他孩子一起回去了。
会谈之后我被告知,在同一天早上,她不能容忍一个成年人在她的房间里观察另一个女孩。她开始摇摆,护士不得不带她去另一个房间,因为她还开始尖叫。
10月23日,我发现玛丽·弗朗索瓦兹躺在床上,看起来很累。当她看见我时就坐起来,开始不耐烦地咿咿呀呀。几乎整个会谈她都站在桌子前,身体放松,这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
她吮吸着一块糖果,头夹在两臂之间,口水流在地板上,并没有吞下糖果。这一点我说过了。然后,她嘎吱嘎吱地咀嚼那块糖果。
慢慢地,她的目光从盘子转向奶瓶,从奶瓶转向兔子,然后转向杯子,最后转向娃娃。她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是那些物品中的一个。之后,她坐下来抱着娃娃,对我说“宝宝”,她想看看(娃娃的)尿布下面,这是她非常害怕的一个欲望。她沉默地靠近尿布,看了半天,把手指凑过去,然后轻敲了狭缝三下或者四下,才试图把手指插进去……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然后转过身朝向娃娃,很困惑地瞅着。她把嘴放在娃娃的嘴上很久。再次看着我,她发出了一系列的单词,下巴突出着说:“宝宝,我,尿尿,乳房”。当她说“乳房”时,她看着奶瓶,再次站起来,用暴力的口吻说“不见了,不见了”。
随着目光再次落在奶瓶上,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像在吃东西一样,没有吮吸的动作。我告诉了她这些,这使她把注意力转向了盘子。然后,她拉着我的胳膊把我的手靠近勺子。当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她张大嘴巴凑近勺子,以这样的方式,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光了。
当我喂她时,她用目光吃了我;当她盯着奶瓶看时,目光中没有某种潜藏的暴力,这使我觉得我给她的是她不能要求的奶瓶的替代品。
她吃东西时咳嗽了好几次。当我对她说这些时,她笑了,清了清嗓子。我告诉她,她的行为就好像她要吐出来曾要求我吃下去的食物。
在这一幕场景中,她和水手坐在一起,她把它紧紧地贴在眼睛上,另一只手拿着娃娃;但她没有把娃娃放上去。
盘子空了,她不高兴。她跺了跺脚,越来越向杯子弯下了腰。就像她用勺子做的那样,她拉着我的胳膊让杯子靠得更近。我把杯子放在她够得着的地方,等着。她怯生生地把手指放在上面,然后把它倾斜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确认那是牛奶后,她坐起来,目光盯着杯子、奶瓶和我轮流转了几圈,急促而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她使劲地清了清嗓子,当她在杯子的边缘张开嘴巴之后,下定决心让我抓住杯子。她想把牛奶全喝了。
“喝”这个词并不准确:我第一次注意到她从杯子里喝奶时吞咽困难。事实上,她吮吸了一口;从杯子里喝奶时,她不停地看着奶瓶。我认为她拒绝从杯子里喝奶(她可以从小勺里喝并且显得食欲过盛)的原因在于她的未得到满足的吮吸的欲望,就像她之前咿呀儿语那样。
她证实了这是以下场景的起因——通过三个连续的中介,吸光了所有从杯子里洒在桌子上的牛奶:
1. 她的手指,然后是整个手掌,当她看着我时,高兴地吮吸着。我指给她看,她吮吸在手上的牛奶,而她对我说“不见了”是关涉到娃娃或者妈妈。
2. 她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吃的蛋糕,每次都用牛奶浸透。
3. 眼镜,在把它沉到池子里之后吮吸它。那一刻,她不再看着我了,好像牛奶太多了,以至于不必通过我身体的碎片吮吸牛奶。她舔了舔池子的其余部分,然后跌坐下来,一直拿着我的眼镜。
她又拿着水手,透过眼镜看了看它;也就是说,她把一个镜片对着水手的脸,然后把它们对着她的眼睛,镜片与她的眼睛接触。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有趣的机制,象征性地融入了我的一部分,她认为这是在哺乳期间与母亲分离时从她身上夺走的一部分。
但这样她也切断了与我的联系。我认为会谈已经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然而,当我把她放回婴儿床时,她并不高兴:她脱下鞋子,扔到房间的另一边。
我已经指出,我在10月21日引入了这个奶瓶,因为玛丽·弗朗索瓦兹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一种吮吸的活动,使我认为她有必要回到初级口腔阶段,因为她在米饭布丁的盘子前被卡住了。
事实上,从第一次会谈开始,她在吮吸糖果时没有任何抑制;她还吃了饼干,也就是说,所有的食物,还给了我几个耳光。在接下来的会谈中,她继续吮吸糖果,这与她无法碰触米饭布丁的盘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开始,她不理睬奶瓶——由于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所以这是自动的吗?——然后她只是偷偷地瞥了它几眼。但她的兴奋感增强了。后来在会谈中,在一些转移注意力的游戏之后,奶瓶的存在与从篮子里翻寻出勺子的坚定计划之间并不是格格不入的。
在一场把勺子扔到空中、抓回来、摇晃它的游戏之后——她用同样的游戏玩我的眼镜——她按照我对她说的做了:除非她要求我喂她,否则我不会喂她。她把勺子放在我手里,张开嘴看着盘子;然后她看着我做咀嚼动作。应该强调的是,我对她的期望是一个积极明确的被喂养的要求。我不满足于她张开的嘴和在盘子前心驰神往的眼神:如果我满足了,那就像是重复的暴食,在那里没有大他者或主体的欲望。欲望只能经由一个要求(表达),即使结论是“不是它”,就像她在吃完整盘米饭布丁后得出的那样。
虽然她的要求只能通过手势表达,她用嘴巴告诉了我“那不是它”,通过在我脸上喷溅了一连串的音素,她的下巴充满攻击性地突出来。“它”当然是她在吃米饭布丁时的视觉对象。她的目光不断地被奶瓶吸引,然后迅速地从那里移开。有时她的目光被我吸引,靠得如此之近,就像我说的,她好像要用眼睛把我吃掉。换言之,她的口腔活动与视觉有很大关系,也就是说,一种涉及表面的活动。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不仅表现在盛着米饭布丁的盘子方面,玛丽·弗朗索瓦兹不止一次用眼睛吃它,把脸贴在盘子上,而且还表现在她把一个东西——水手或娃娃——压在自己的眼睛上,使其变成她的分身的时候。她也用娃娃堵住了她嘴上的洞。
因此,整个问题在身体上的洞和表面之间摇摆。身体上有一个只能被大他者打的洞:大他者必须受到它的影响。在第一个时刻,大他者必须是身体上有洞的唯一的那个。这是纳蒂亚从一开始就通过不断地探索我的嘴巴所表现出来的。最初,小主体并没有体验到自己的身体是被打了洞的,因为身体上的洞被大他者身体上的东西填满了。身体上的洞只能出现在第二个时刻,在口腔层面,随着主体所体验的内容的丧失,通过制作一个要求使大他者出现——在这个原始的条件下(出现),这场争辩正是在那个时刻被铭写在能指中。
在实在界维度,它被符号化的突变所取消,对象不能真正填补这个洞,而是必须通过对大他者的要求。在实在界的取消之后,这个要求必然得不到满足——如果没有要求能出现在实在界,没有任何实在界能够填补能指中的空洞,那么要求的强制路径如何能得到满足呢?
虽然吃了那盘米饭布丁之后,玛丽·弗朗索瓦兹用朝我脸上喷吐音素的方式说“那不是它”,不过,她是在沿着要求的反方向。也就是说,她让我明白了她想要米饭布丁,严格地说,是通过并没有表达要求的手势;而在那些她所发出的音素中,她只表达了拒绝。
这一幕的主要部分不是她吃了米饭布丁,而是她的目光,不断地朝向奶瓶或者我。
换言之,她所代表的处境并不在于口腔层面,而是在于视界层面:拥有一个真实的对象,附着在她的眼睛上,以补偿口腔的进食活动通过嘴巴的洞里给她造成的丧失。
一开始,纳蒂亚也只有目光与周围的环境建立联系。在这方面,我们广泛地评论了视界功能的本质特征,即任何丧失最大限度的减少。虽然可以说,这一特点存在于玛丽·弗朗索瓦兹那里,但有必要说明她与纳蒂亚的一个重大差异。纳蒂亚之所以引人注目,不仅是因为她的目光,还因为那目光中的悲哀特性,我们认为那是有活力的。玛丽·弗朗索瓦兹的目光是死亡。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里面没有任何表情和情感。尽管在10月4日,由于她的贡献,会谈显然十分丰富,但我的结论是,她的行为和目光切断了与我的任何接触,仿佛她只是想确认我是保持被动的。
对纳蒂亚而言,视界与对我口腔的探索迅速关联起来,一直不间断地持续到12月10日。对我的口腔的探索,是纳蒂亚直接表达我是一个被打洞的大他者的方式。我们甚至会提出,在11月7日的互易感觉场景中,当我咬饼干时她呕吐,她最害怕的是那个洞被填满。但她很快就确定,在我离开前她把手指放进我嘴巴里,那个洞没有被填满。根据我口腔里的洞,她发现我身体中存在着可分离的对象,与我身体里的其它洞相连,这使她能够满足。她走了哪条路呢?当然不是一个她可以从我身上取走的真实的东西,而是她在12月5日要求我的戴着面纱的东西——当时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胸部,一个决议以她对我说“妈妈”这个能指的形式出现了。对她来说,对象的实在界已经提升到能指层面,只要这些对象是符号性的,我就是它们的载体。尽管在12月10日,她经历了一次大规模的朝向视界的返回,通过她对“A+a”的迷恋,实在界在她吸吮的动作中变得明显,但是当她听见——在抗拒之后——自己的名字被呼唤,符号维度是可能的。原初压抑是必需的,这基于有一个能指的事实。我们还必须注意,让她着迷的是一个形象,而不是实在界。在那次视界占主导地位的压抑中止之后,在镜子阶段,她想探索我的眼睛表面。
如果玛丽·弗朗索瓦兹的目光是死的,那是因为我没有洞,没有洞可以探索,没有任何对象可以与我的身体分开,至少象征性地分开——当我的手从旁边孩子的婴儿床上挪走时,对纳蒂亚来说,这是小他者,在那一刻这个孩子是缺席的。我没有洞,对玛丽·弗朗索瓦兹来说,这意味着我的身体里没有地方可以使真实的对象转变为能指。因此,她完全被抛弃在对象的实在界,她所知道的丧失只能由真实的对象来补偿。这些对象也与她面对窗户时由真实的缺席来填补相对应。
因此,在我的身体上没有洞与在能指层面对象登记的脱落有关——所有对象,不仅仅是食物对象。正如她与奶瓶的整个争辩所显示的那样,纳蒂亚在试图克服这场冲突时,必须将不同层面的驱力——视界、口腔、听觉——联系起来,其中口头表达的强度达到了极致,在需要的对象和欲望的对象之间,在实在界和能指之间,在所有和无之间。玛丽·弗朗索瓦兹也试图把口头表达和它的陷阱与视界联系起来。但对她来说,这个对象不能离开实在界的登记。当她碰到那个口腔对象时,她对视界的迷恋毫无帮助。同样,当她最终陷入一场抽搐的危机时,一切都没有得到解决。玛丽·弗朗索瓦兹不能把对象纳入她的目光中;甚至,她的目光被剥夺了,因为她不能把一个真实的对象放进其中。尽管如此,她还是表明了她的目标,虽然她遭遇到的是不可能。事实上,从一开始,她就不断地把实物贴在鼻子上。在治疗的最初阶段之后,她把它相继地贴在鼻子和眼睛上。在鼻子上:这就是可描述的她与对象关系的最初图景。她没有像其他同龄的孩子那样把它们放进嘴里,而是把它们靠在鼻子上。换言之,她把鼻子转变成了口腔洞的替代品,仿佛她在否认自己身体上那个洞的存在。
从第二次会谈开始,她就来拿我的眼镜,把它扔下去,把脸贴在我的脸上,眼睛离我的眼睛半英寸。她是通过拿我的眼镜在我身上打了洞吗?我不这么认为;她只是在寻找眼睛器官表面的接触,无论她的还是我的表面都没有一个洞,只是在器官的粘合下连接在一起,既没有把我假定为大他者,也没有把目光的空间自然地安置在一起。我是真实的对象之一,只有在肌肉层面上通过她的掌掴才享有特权。
无论如何,这在会谈中是很明显的。然而,一定有一种超越,一方面可以解释她为什么那么喜欢来会谈,有时她会用自己的急迫和某种快乐伴随着生动的模仿来表达;另一方面,关于她在机构中的生活,会谈的作用,据我所知,涉及到与其他人关系的重要变化,无论成人还是儿童。
10月22日,她又遇到了这盘食物,但并没有重复前一天的经历,她主动向我要求并把它全部吃掉了。吃掉“不是它”的它。“它”正在把对象贴在她的眼睛上;她就是这样做的,把脸靠近盘子,目光滑向我,同时发出了恳求的呼喊。她很生气,因为我没有回应她的请求,但我没有给她米饭布丁让她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是强加给她的。
当我向她解释这一切时,她变得非常放松。她笑着抓起眼镜,摇了摇,打了一下,然后扔下去,就像上次对勺子做的那样。令人惊讶的是,就像纳蒂亚一样,她又一次发现了勺子和我的眼镜的连接。在纳蒂亚那里,连接是在2月6日镜子阶段建立的,并且具有特别的代表性:我的眼镜是我身体的一个对象,她的勺子是她身体的一个对象,她尝试着把它们放进方舟里,然后再把它们拿出来,从而获得了“容纳的”和“容器”的概念。那是她对着镜子迈出的决定性一步。显然,这对玛丽·弗朗索瓦兹来说是不一样的:就像用勺子一样,我的眼镜并没有被提升到除了它们本身以外的任何他者的层面——当然,它是我身体的一个对象,但它没有也不会以任何方式指涉到对我身体的探索。这种衔接的缺乏导致玛丽·弗朗索瓦兹把自己限制在她平时的固定游戏中。但这场游戏没持续多久,她就朝门口走去,好像没有办法说别的话似的。
关于在会谈结束后,她不能容忍一个出现在她房间里的成年人靠近另一个女孩,这让我们想起了纳蒂亚的形象,“A + a”;或者更确切地说,纳蒂亚在治疗开始时无法忍受看见另一个在场的孩子靠近一个成年人,尤其是我。像当时的纳蒂亚一样,玛丽·弗朗索瓦兹开始摇摆,甚至哭了起来。她们都以一种无法忍受的方式面对同一个场景,反应也一样。在纳蒂亚的例子中,我们注意到了我身边那个小他者的在场的实在界特征和不可能性。但在15天内,纳蒂亚能够通过质询我的身体和没有他者留在里面的洞,摆脱了真实的不可能性,不仅是真实地,也是象征性地。
10月23日,玛丽·弗朗索瓦兹筋疲力尽。不过,在会谈过程中,她的身体表现出了更大的放松。她从吮吸一块儿糖果开始,第一次,她没有吞咽唾液而是让它流到地板上,头靠在桌子边的两臂间。这甚至与任何口欲的满足或者说与任何摄取相反,似乎她打算用否定来影响她的口腔里的洞。
在随后的场景中,她很快将口腔的洞和身体洞的另一端连接起来,关于探索的视界成分,她只能在娃娃身上探索。由于娃娃有尿布,玛丽·弗朗索瓦兹的目光立刻停止了;另一方面,她害怕看到那个洞。当她盯着娃娃的尿布看了很长时间后,恐惧似乎减轻了。我们在那里再次发现了面纱的功能,纳蒂亚早就显示了面纱的重要性;也就是说,在对象面前需要一个面纱,这使得实在界与能指的接合成为可能。不久之后,玛丽·弗朗索瓦兹就表明,她的探索首先是针对这个洞的存在与否。在没有直接接近洞的情况下,经过长时间的凝视,她把手指靠近娃娃,试图把它插入尿布的缝隙中,但没有成功。她只是设法在尿布的缝隙上敲了三、四下,按照她面对对象时通常的防御方式;正如我们所提到的,这种防御方式甚至取代了她睡觉时吮吸拇指。换句话说,她真实地回避了口腔里的洞。眼下她带着一种质询的神情看着我;然后,她困惑地看着娃娃,回到娃娃的嘴巴形成的洞里,自己的嘴在上面放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一幕以能指的爆发而结束,仿佛一股过度压力已经上升,无法阻止这些能指从玛丽·弗朗索瓦兹的口中瞬间喷涌而出,这是有道理的:她看着我,下巴突出,说出“宝宝,我,尿尿,乳房”。当她说的“乳房”的时候,看着奶瓶,站起来,然后用狂暴的口吻说“不见了,不见了”。在那一瞬间,缺席的真实性突变为能指。这个能指的逻辑承载着玛丽·弗朗索瓦兹,她向我提出了她的要求。
不幸的是,她的嘴因为能指而闭上了,只有通过引导我的动作,她才使我抓起勺子,把勺子在盘子里填满。于是,她像第一次一样吃了盘子里的东西,但从她的目光与奶瓶相遇时的紧张感,甚至从她吃东西时使她震动的咳嗽来看,她显示出那不是它。就好像她要拒绝那食物似的。这和两天前她向我表达的拒绝一样——向我脸上喷溅和投掷音素。
但是,在被喂食之前,她没能在这些能指中如此清晰地表达自己,她止步于此,她和水手坐在一起,在同样的场景中,她用力地把水手压在眼睛上并用另一只手抱着娃娃:当然,那食物不是“它”,它并非来自于我的身体,大他者没有牵涉其中,玛丽·弗朗索瓦兹被化约为那个用来堵塞她身体洞的水手——分身,没有把它放在嘴上,而是——滑向了视界——贴在了眼睛上。
接下来的场景是另一次尝试,再一次涉及到她看了看但不能触碰的奶瓶,她清理嗓子并朝着它喷溅,然后让我拿着杯子,引领我的手把她的嘴放在杯子的边缘。
“引领我的手”是自闭症儿童与大他者身体的关系所特有的:孩子把大他者的整个身体当作一个对象来操纵。这是一个信号,关系到大他者身体的实在界,即不能从中提取对象:古典主义称为“部分对象”,符号化对象,更确切地说,只有能指的辩证法使得从大他者的身体中制作分离成为可能。最终,纳蒂亚用无法触摸我或触摸任何对象证明了这一点——我指的是她自动放下的手势,以及当我抱着她时——在她的轨迹领着她之前——她在空中的手掌,通过能指的路径,抵达了对对象提出要求的清晰表达,这个对象是我所承载的。
回到玛丽·弗朗索瓦兹:她想喝完整杯牛奶。事实上,她不是喝而是吮吸,她的目光固着在奶瓶上。这意味着,她用杯子得到了奶瓶的替代品,但并非没有遇到不可能的情况,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牛奶都洒在了桌子上。她使出浑身解数去吸光洒出来的牛奶,先后使用了三种方法。我们可以从中看出,她最终试图在口腔与牛奶的关系中引入一种媒介,在她有很多话要说的框架内:吮吸,一种与大他者身体的原始关系,仍然是失败的,因为在涉及到她自己的身体和蛋糕之后,使用我的眼镜来收集牛奶对她来说太难了。她没有再看我一眼,而是回到了她身体的实在界,舔了池子的其余部分,仍然无法创建她的要求并向我提出它。
尽管如此,在会谈结束时她跌落到坐姿,仍然拿着我的眼镜。然后,像往常一样,口头表达的失败使她又退回到了视界,粘住了眼睛。然而,我当中的一部分第一次参与了粘连:她把一个镜片压在水手的脸上,好像我的眼睛也被卷入了,然后把它们整个靠近她的眼睛,用我的眼镜与之接触。
在这个片段中,我们再次发现纳蒂亚所知道的她的眼睛与我的眼睛的关系:12月10日,在我呼唤她的名字和压抑之后,她把这一形象从自己的眼睛上取下来,并变换到我的眼睛表面。她回到我的眼睛,不停地寻找形象,直到最终镜子使形象不再粘着在她的眼睛和我的眼睛里,通过建立一个距离——一个三维空间,在那里,表面不再是她的对象关系的唯一维度。这正是玛丽·弗朗索瓦兹无法达到的。
当对象的替代品明显地出现在整个连续的场景中时,她究竟无法达到什么呢?她吃东西的时候偷偷瞥了一眼奶瓶,这揭示出食物-对象尤其占据了奶瓶的位置。这个替代过程不是隐喻的原理吗?此外,玛丽·弗朗索瓦兹在这一层面上进展的每一步都让我们想到了纳蒂亚的进展的精确复制品。一切都在那里,包括能指,在某些情况下,能指的序列比纳蒂亚使用的音素要丰富得多——这显然与两个女孩的年龄差异有关。
那么,纳蒂亚和玛丽·弗朗索瓦兹之间的根本区别是什么呢?这完全涉及到与大他者的关系。在纳蒂亚那里,与对象的关系通过大他者,她不断地质疑大他者。因此,对象对她而言丧失了它的实在界维度,并突变成一个能指,位于我作为大他者的所在处。她与大他者的关系变得如此普遍,以至于每一种对象关系都通过那个大他者;同时,在那里产生了意指。它是对象关系的本质特征——一种与对象的缺失的关系——它为纳蒂亚构成了欲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在玛丽·弗朗索瓦兹身上,在那里我们发现了实在界——非常丰富——和能指;但它们依然是分离的,因为能指不能铭刻在大他者那里,对她来说,大他者是不存在的。大他者像其它任何真实的物体一样被她操控;当她向我表达自己的时候,她让它从不在窗边的真实的缺席变成了一个同样真实的存在。因此,从表面上看,她在“隐喻”这一所有明确表达言说的真实层面上都失败了,而在“换喻”这另一种能指结构的层面上,她更加失败。玛丽·弗朗索瓦兹使我们知道,精神病的话语可以产生一种交换,但在这种交换中,其替代品只能由对象的实在界来支撑,不能在大他者那里产生意指,而这对于隐喻的存在是绝对必要的。这个过程决定了对阉割的排除,在这种情况下,精神病不想知道也无法知道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