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爸会走路了
老爸会走路了
老爸23岁时患强直性脊柱炎，一直靠吃激素类药物止痛，导致股骨头坏死。
三年前，他在苏州做了左腿的髋关节置换手术。这回右腿疼得实在受不了，便又来苏州准备做手术了。
这个平时在家人面前倔强、任性的老头儿，其实是“纸老虎”，胆子非常小。从他在医院见到主任的第一面起，就紧绷着脸，一副苦兮兮的模样。
弟弟给老爸定的是单人病房，生活方面还是挺方便。我们到那儿说话也自由，关上病房的门，时不时就开起玩笑。因为老爸这个手术现在没有什么风险，又因为以前做过左腿，我们姐弟三人明显从容得多，不像第一回，哭得稀里哗啦的。
老爸再一次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便满脸通红了，他一会儿就转过身，肯定怕被我们看到他的恐惧。我妈开始奚落他:“你不就逃兵嘛，听到儿子电话说手术能做，笑出声了。现在想临阵脱逃吗？”他的嘴巴瘪着，嘴唇有点抖，一副委屈的模样：“你不要再说了。”此时的老爸，一点点脾气也没有，像个小孩似的听从安排。
住院后第一步骤就是检查身体，我们姐弟三人陪着老爸说话。他一个劲地对我们说:“不要你们给钱，我自己有。”平时从来不喜欢暴露“家底”的老爸，竟然承认自己有点小积蓄。可是弟媳说了，坚决不用老年人一分钱，老年人身边没有钱那得多没有安全感啊。
老爸拗不过，便一直念叨着:“那不要贵的，就用国产的……”弟弟故意逗他：“那你理想的价位是多少？我去看看，能不能还价。早知道双11来问问能不能弄个特价款。”
弟弟肚里有的是冷笑话：“可能还有最便宜的，问医生看看有没有二手的将就用。”我们几个人笑出了声，完全不考虑老爸是不是会生气。
胆小鬼老爸，竟然也跟着我们一起笑了，说不出的奇怪表情。如果是小时候，我肯定脱口而出:“又要哭，又要笑，癞蛤蟆抬花轿。”
不一会儿，老爸放松了一点，畅谈三年前手术全麻的事。麻醉师让他跟着她数。“一！”老爸也学一句。“二！”老爸不知道麻醉师要干嘛，也重复了一句。可是，到“三”后，他就不记得了。手术结束苏醒后，他看看大钟上的时间，问是不是手术没有开始。人家说，已经做过了。他摇摇头，不可能。直到工作人员把他真推出手术室，他这才相信手术已经结束。
老爸谈着谈着，脸上有了点笑容，好像没有那么紧张了。然后我说:“你这回可以和麻醉师开玩笑，前两句学着，直到她动刀的时候，你大喊一声‘三！’然后还说，我就喊慢一点点，你就真动手了？”老爸笑起来说：“这玩笑不敢开。”
做手术那天，已经决定是下午后第一个，但是主任没有说确切的时间。等我们刚刚吃完午饭，我就逗老爸:“你说我要不要打个电话催催陈主任，问他有没有吃过？”爸爸刚以为我真想这样，但很快就知道我在瞎说八道，他笑着说:“如果真这样，人家肯定说这一家都是痴子。”
下午一点前，工作人员来推老爸去手术室，老爸吓得脸上肌肉直跳。那一瞬间，我觉得他更像小孩了，显得那么无助。我就说:“反正也不碍事。你比奶奶胆子大多了。奶奶去打针，药水吸好，她人跑了……”爸爸眼角有点眼泪。“这回换的关节更值钱呢！陶瓷的，进口的。不得了，会不会装上去走路像外国人啊？”我趴在他身边说。
爸爸破涕为笑，他太像小孩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可爱过。
手术终于熬过去了，老爸告诉我们:“准备去手术室时是最紧张的。但是当你们被关在手术室门外，我倒一点也不紧张了，心想算了，要杀要剐随医生了。”说着，他露出幸运的笑容，已经做过了，再谈起来轻轻松松。
弟弟怕我睡眠不好影响身体，不让我晚上在医院。他在病房陪老爸，发了感人的微信朋友圈：“二十多年了，第一次与你同居一室，你的鼾声或高或低，我虽然难以入眠 ，但我当作华美乐章，还在静静聆听，愿您安康!”
我自己已经湿了眼眶，我把弟弟写的内容又读给老爸听。我看到他用被子蒙着自己头，他真的哭了。这个脾气多多的老头儿，近来感情这么细腻，也变得太温暖了。
趁着他不发脾气的这段日子，我开始学老妈语气补他一刀:“还华美乐章呢，弟弟当时应该喊，能不能给人睡个安稳觉啊，别半夜三更闹人了!”他竟然笑了，因为刚刚流过泪，眼睛红红的。
第三天，主任就要求老爸下床走路了。第一步就先学坐，我和老妈把他扶起来，慢慢地转到床边。老妈按照医生指导，坐在他背后，两个人背对背，就像小时候玩“拔萝卜”的游戏模样。我说还就浪漫呢，赶紧拍照片发到群里，老公发来“背靠背”品牌商标，说他们可以做代言人。然后，老爸很能干地让老妈撤了，他自己坐好后又让我放手，我偷偷把他后面毛衣揪一点，竟然被他发现了:“松手，我能坐。”
我姐在家庭群里发:“三翻六坐九爬爬，现在会坐了。”他高兴地读了两三遍，问我还有哪些人会看到这内容，我说上网的人都会看到，他就以为真的，显得很开心。
下午助行器收到，老爸开始学走路了。他特别自信，很快就不要我扶，让我拍视频，发给家人看。他走完也看视频，看到自己走路稳稳的，脸上一副自豪的神情。
他还要出去走走，想看看隔壁那个71岁的老人。我妈说，那老人身体虚弱，还不能起来呢。老爸听到后，就好像考试比人家分数高一样，硬要出去逛一圈。他肯定在想，我还比你大一岁，我已经会走路了，我厉害吧？
我说：“神童！上午会坐，下午会走了!”他很高兴，把我的话重复了好几遍。
一天一个样，老爸已经能不有靠助行器，自己走二三百米的距离。有时，还故意推开我的手，不要我扶，嘴里说着：“我能。”
真是神奇，手术后一周，爸爸就完完全会走路了！虽然步履蹒跚，但是他很有兴趣，走了很远还转过身子看看我们。
老爸老爸，你厉害，你厉害！你身体里有了特别的材料，从此你就有了特异功能。你是铁甲小宝，你是钢铁侠，你是超人！我们都追不上你！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王中霞（路人乙），1973年出生，江苏盐城人，高级教师。喜欢读读文字，写写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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