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 云雨八图（年终总结之三）
年终总结之三
急雨叙
……晚来急雨。借的语言，有隐匿；
蹒跚在诗的长路上，此处应该出现驿站。
其实是想象——人，还在自己家里。
隔窗观，雨丝扭捏如芭蕾舞，如蛛丝马迹。
不正确的描写，表明意识形态的邪路，
你还在走（唉呀，高帽子。时代留下的后遗症。
创伤，已经入骨——附骨之蛆）。
必须思想开小差。真的开了。此去，雨在巴山，
此去，雨在沅、澧。此去，雨在历史的拐弯处；
掀翻三重茅的雨，哭一江春水奔腾的雨，
哀一个朝代的雨。不好。难道不是知时节的雨。
什么时节？晚来听窗外千树如诉、如泣，
惊醒一梦黄梁的雨——黄梁何所在？山巅、深涧？
都不是。是你的心中有恐慌、疑虑成渊壑。
它带来弗洛依德之踵，狂踢神经。语言，张惶失措，
落入想象的黑。唯有攀爬。左边，抓住强词，
右边，抓住夺理。由此，急雨，急出一场闹剧。
让你看到，暴烈的雨，已经是帷幕天垂。
语言的镜像纷至沓来。观者如你，不得不看到，
雨中，有你的先贤。他们在万物中布下了
语言的陷井。无所不在。逃避，成为痴心。
大地一日
……大地之力，抖动、奔腾、摇晃。
一下子涌出布满屏幕——语言废墟，
借机展览情怀——是情怀么？
过分的喧嚣，全部来自意识形态的矫饰，
悬挂痛哭——有什么用呢——沉默，才是表达
——必须承认不能侮辱大地。不欺骗自己；
用权力，用对物质的贪欲——不能靠皇天有鉴。
根本靠不住——妈妈的——葱茏，茂盛，
都是现象——痕迹，多么不重要。时间的转动，
仍然在加速。如果站在另一个维度观看。
譬如站在天狼星上——静谧降临——
正视静谧。想想眼前的困境，好多呀。多如
法律条款——有时，我觉得自己只是囚于法律的
兔子，妄想鸟。奔跑或者一飞冲天；是引力的敌人。
朝堕落的反方向堕落。好像接近了时间真相。
其实，只是无奈的想象——语言的力量终归有限。
永远不可能再造大地。语言的归宿，不过是
在纸上——它让绝对的道义，从自身的废墟中
飞出——是什么呢？一只鹤，或一头青牛？
——僭越的努力……如此急切。如此悲剧。
飞行叙
……晨飞犹如超现实——腾空，旋转，
校准方向，然后穿过夜，在明净中前进。
机器均匀运动。耳轰鸣。膨胀筋脉。
然后是看见垒成山峦的云——另一种与虚无的
接近；壮丽的空洞。值得赞美。
值得胡思乱想——追溯那些臆想的故事，
驾鹤升腾，把鹤玄学化。
或者给马加上翅羽，在天上飞奔。黄金马车的
光明，晃瞎平凡众人的眼睛——
人的欺骗，带来可怕的幻想——一个超越性的存在
主宰了一切——敬畏像银针扎心。低下头俯瞰，
分辩大地起浮，寻找曾经走过的道路，
哪条通往家？小细的线条，犹如造物者轻率的一划。
引发的是叹息——小对大的叹息，挡不住
对过往灾难的恐惧；MH370的消失，苍茫在心。
也是屏幕上的喜剧，带来旁观者的笑——
受困于这种笑，引来急切心情把下降体会成上升
——也是移位换形——从此地，到彼地，
不过是一种心情进入另一种心情。一种哲学
进入另一种哲学。被加速的人生还在加速。
暴雨叙
……雨……轰隆隆的雨。管风琴的雨。
一眼看过去，山失去踪迹。夸张的修辞，
此时必须用——耳涡内，挤满声音，
感觉不够用；尤其对一只耳失聪，单声道的人。
仔细分辨，音符，已经不是豆芽，是茅草。
耳朵边疯长——这是大洪水要来临吗？
恍惚间，一艘巨船从天空中驶出；真是一艘船。
黑暗之船，向着心底行驶——仿佛预言
就要兑现——赶紧定神，其实没有那么夸张。是联想
太丰富——大脑，又被搞成大风车。
转呀转——汪洋、漂浮、激流、混沌。一部旧电影。
马其顿。荒野——将至的，是骨肉相残的危机。
一个女孩的惊恐——将至的，是地理志；
改道河流，溺尸。千里流徙的失家者。食尸与贩婴人。
将至的，是恐惧；大树会折断，山崖会崩塌，
壅塞道路吗？——问，是天问——簪缨失去的形象，
镶嵌进大脑。宽袍大袖，撕扯成摇晃的芦苇。
（一支行走的芦苇，最终在泥沼中倒伏）——否定。
来自永远——没有什么是安全的。人终究
不能胜天——越是联想，越是渺小——比一滴雨，
还要渺小——渺小的警钟——必须听。必须
从听中看到，作为雨中乱想的人心中敲响的钟
——犹如蜜蜂振翅——被迫在这个上午定格。
雷霆叙
还是谈云；柔软中有暴力，雷霆
携带者。前天在大岭古劈断一棵树。
惨白树心裸露，触目惊心——谈它，
是谈敬畏。敬畏，就是关紧门窗，
坐在室内观和听——天空中闪电的枝桠
乱飞。撕裂心情如流水。让人
猛然想到广陵都散了。摔琴者不过是表态。
也想到曾有人等待行刑队半夜敲门。恐怖。
大恐怖。明确如日历——还有
暗的恐怖，救命药，却是淀粉。救命针剂，
却是清水。都是雷霆，炸精神——
尘世成狼籍——嘈嘈切切，孑孓发声
——唉必须回神。必须重拾一二三四五。
谈云只是云。刚才白，现在黑。刚才，
张驰有度。现在，乖戾如破烂电影。
火星大冲
……火星大冲，月亮改变颜色。
眺望者的心里掀起颜色革命——依靠
涂抹，天空从黑变蓝。极夜的狂妄，
让他看到不眠，是一种精神——
鸟侃侃而飞，花嘈嘈而长，水轰轰而泻——
身体内开音乐会。不是古尔德，不是杜芙蕾。
不是卡蓬特，也不是鲍勃·迪伦。
只是万物齐鸣——真的是万物——石头、花朵，
禽兽，星辰，汹涌如爆
——混乱此刻——搞得想象长出翅膀，
长出眼睛，翱翔万里，看见光的潮汐。犹如宇宙
在翻变天账——再次渺小人类——
人生太短，认识都是幼稚。到达不了一颗白矮星，
只能猜测火星有一汪水。多么无用的猜测
——困，围困——需要重新
认识什么是大事——性侵，造毒、主义、贸易，
很大么——但是大不过一颗恒星——那么安静呢
——哦，安静。安静
的哲学带来凝神——仇恨、对抗、咬牙切齿，
带来的郁结不过是一种深病——病中理想，
高不过最高定理——当火星再一次大冲
——当火星再一次大冲。万物仍然如斯。
望天高
是东方天空的云团给我灵感，是云团像
奔跑的狼让我想到狰狞。但是你们不要以为
这是隐喻。东方，这是我窗户正对着的方向。
每天醒来我拉开窗帘，会看看天气如何，
是晴天，还是阴天。
今天也这样。今天，大团乌云正在窗外从南向北飘移，
它的确有狼的形状。也确实让我想到了狰狞。
只是过一会儿它又变了，变成一团
我说不上是什么的东西。是什么？公鸡？好像不是。
孔雀？好像也不是。一团棉絮？算球。难得再寻找比喻。
反正它就是一团云。而关于云，我知道什么？
自然现象，气温变化的地球水气蒸发形成的水汽聚集。
最终它会变成雨落下。
云团轻薄，落下的是小雨，云团厚重，落下的将是大雨。
不过有时不绝对这样。有时云团堆积在天空，
形成黑云压城之势，但很快又消失。一滴雨也没落下；
要是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下雨，会让希望下雨的人空欢喜，
要是已经下了几天又让人忧心，害怕就此引发洪涝。
所以，云与人类的生活很有关系。
和我的生活很有关系。就像现在它让我写出这首诗。
我要感谢云团。我要说：此刻，我很想邀请云团
飘进我的窗户。我想把玩它。想把它挂在墙壁上。
关山万里图
没有来由……腾空而起的这句话，
就像苍隼在脑袋里乱飞——脑袋的
大山，脑袋的河流——妈妈的。
经常这样难道不是一种病？想象臆症。
好。承认它——落实到这首诗中，
必须出现关山万里这样的词。
什么关？娘子关，函谷关，还是剑门关？
跟随着这些关，战争这样的词来了。
冷兵器这样的词来了。血腥厮杀如图展开。
暴虐、残酷、血腥，入眼睑——这是
历史的记忆。为什么没有温情一些的东西？
温情？好像历史不记载这些。它们
只存于小人物的想象；诗书耕读。寒门学子。
一跃而入龙门。一入宦海，身不由已。
牺牲品。千里贬谪。弃市广场。甚至鞭尸。
可怕图景。都是必须不断重温的故事
——由此心情黯淡，如面对山洪毁坏的道路。
走不通的仍然走不通——停止。转移。
强制性清空——既然它飞，就让它飞得
更高吧。高过昆仑，高过积雨云。渺、淼。
直到飞出大气层——没有了语言的引力。
这一次，入目都是苍茫——没有来由。
看见一段话失去踪迹。它已不属于想象
——属于想象的，是凭空而来的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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