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河流在流淌的时候突然死亡 | 原乡诗刊
周航诗六首
诗人：周航
所有的
收集整个春天的时间，仅为
站在林边凝视几个小时树枝的吐芽
然而，秋天瞬间到来
世上已开始坠落无数花开的声音
所有的风声，都如
树叶摇摆不定的叹息
它们可能都在说，我
无法为所有的季节鼓掌
收集所有的怨恨，也许
只为一次杀戮的爆发
然而，所有的怨恨
都在冬天埋下了爱的根芽
一个汉字的偏旁
暂时不说“中国”那么大的字眼吧
我是一个汉人？
不，不！还是大了点
大汉民族的历史底蕴要让我背诵一生
再说“人”字太重，重得不堪重负
而且做人太远
远得要或长或短的一生去做
我是卑微的
卑微得像冬天大雪覆盖的大地上，那只
瑟瑟发抖，站在枯枝上的小麻雀
所以，我肯定不是一部书
我最多只是一个汉字
一个能够行走的，还有一点含义的
简化的汉字
然而，我以失败告终
我的作用无法与一个常用的汉字相匹敌
哪怕是一个最简单的“一”字
我无法生出“二”，生出“三”甚至生出“万物”
我最终只能化作一粒尘埃，或者
一缕哭泣着升腾而去的青烟
那么，我能否再退一步
就做一个汉字的偏旁吧
声旁或形旁都行
只要我出现的时候
能带来一点声音或一点意义的存在
那么就足够了
草原
你在高原上
你在高原上
和阳光贴得最近，和天堂
面对面，和空中的云朵拼贴着颜色
风，似不曾来过
风，从未离开过
你高高地生长着，比我的眼光
还要高过几尺
于你而言，降低高度
是你永恒的姿态
一降再降
降到成群的牛羊，可以
亲吻和私语
的高度
当河流死亡风凝固
不是河流枯了
不是千万年的河床
终于，露出岁月圆滑滚动的心
或者，撒下委屈的亿万颗泪滴
也不是河流如畅快的酒
天地一仰脖子倒入了口
然后，残阳般晕醉沉没
不是风停了
不是吹遍世界的春天
终于，永远留在了冬季
或者，风暴来临前的窒息
也不是青春的黑发停止了生长
一夜间大雪覆盖
从此，人间再无欢笑和心悸
而是，河流在流淌的时候
突然死亡
一条大河从此不再汹涌
大地上横亘着河流的尸骨
而是，风在吹拂的时候
瞬间凝固
四季的脚步化为满天刀剑
从此，不再有柔柳含笑招手
一种假设
裸露的双手，穿衣的身体
听得见的话语，看不到的内心
白天万物呈现
黑夜心知肚明
眼睛看到的像梦
梦里经历的才是真
这一切，纠缠着我
一切又都是天经地义
如果双手穿衣，身体裸露
如果内心在外，话语只是眼神
如果白天心知肚明
黑夜万物呈现
如果眼睛看到的是真实
梦里只是现实的谎言
这一切，是否还纠缠着我
是否从此没有天经地义
死亡是长久的过程
生，只是短短的一瞬
疾病是长长的一生
健康，只是悄悄地停顿
那么，生和健康
将比现在的一切珍贵千万倍
自述
我这一生经历了光明
也遭遇过黑暗
我的前半生在江湖大大咧咧
后半生将在文字里小心翼翼
我爱过，恨过
高尚纯洁过，虚伪小人过
总之，我在这世上活过
有一天，我将躺在地底下
一点儿都不后悔
在另一个黑暗的世界里
死亡，并非我的终结
我将继续奋力泅渡
否则，对不住
我曾经拥有过的名字
周航，湖北咸宁人，文学博士（博士后），长江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鲁迅文学院第26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近年在《人民文学》《诗刊》《文艺报》《诗选刊》《诗江南》《诗潮》《北方文学》《文学港》等刊物发表诗作，出版诗集2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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