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杨建英:暖 冬
作者:杨建英
一
看来今年这个雪是死活下不来了。
下不来就下不来吧。大雪拥城,凿冰铲雪、路滑摔跤也够烦的;可是,不下呢?明年水少草场枯萎、禾苗不生,人无粮、畜缺料——更烦!
像恭候一位每年都会如期而至的老朋友,结果今年是左等不来,右等不到,心里的那份失落感甭提多难受了,人们说今年是暖冬!
暖冬竟是这么个“暖”法我有些想不通。
我的理解——再暖的冬天也应该有冬的样子!该下雪下雪,该结冰结冰。去年,将军山滑雪场一群滑雪的“熊孩子”热得不行,后来把上身的衣服都脱了,光着膀子在厚厚的野雪上“光猪”飞驰,说那年是暖冬,我信!
可今年这个情况算是怎么个意思呢?天,溜光水滑湛蓝无比;地,肃然空阔泛黄萌绿。像一对光鲜体健的小夫妻,结婚多年就是不生养,令人焦灼不已。
一切好像都没问题。大自然按照既定的规律缜密前行。
入冬的时候,实实在在地飘过两场款式肥大的雪。似绵扯絮,像极了冬季“雪花订货会”的广告片。山城人站在雪中发出会心的微笑。像繁杂的心事纷纷坠落,该卸下的就卸下,该说出来的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该喝下去的就一仰脖喝下去,没必要遮遮掩掩,唧唧歪歪……
人是这样,大自然就更没问题了。
山,早早熄灭了满身青绿,让洁白的雪没有杂色的干扰更加洁白;
河道,收紧了腰身,空出宽阔的河床让雪安然静卧,只留一束清凉的水流低声下气地悄然流逝。
树,一入秋就抓紧剥落满身的金叶。山城无风,这些树叶大都不是风吹落的,而是自己咬断的。随便捡拾一片落叶就会看到,瘦筋筋的叶茎根部圆形的吸盘里密匝匝排列着纤细的脉管,它们像是被刀斩断的一样整齐划一。
这是树的决绝!
这些落叶啊,初春萌芽抽叶,深春捻然绽开,当她们睁开初懵人事的双眼看到那颀长壮硕的主干,仿佛找到了一生可以偎依的胸膛,整整一个春天、一个夏天,她们笑呀、跳呀、欢呼呀、泪奔呀,即使在没有风的日子里,她们也会骤然欢腾使得那僵硬冷峻的躯体变得柔软,渗出一丝笑意。
接着,秋来了。
秋好像从来不曾有过,它只是冬的前凑。秋风充满凉意;秋雨就是雪水。树忽然变得烦躁不安,一场不大的风都可以使它抓狂。诸多的叶子忍受不了这份莫名的冷躁,终于在一个飘雨的夜晚一起咬断径脉,之后,义无反顾地跌落进黑暗的深渊,泪流满面。
那才是一场真正的雪呀!纷纷扬扬,漫山遍野。
任何一次飘落都缘起一种遗弃与背叛!
二
初冬的清晨,我走出巷口看到街边停满了车辆,我以为这是谁家发丧的车队。结果看到这些车都朝向街口那家平日“半死不活”的汽车修理店。一问才知,这是在等着更换冬季的雪地轮胎。
哦,冬天汽车也要换鞋。
我也该换鞋了。我想起我的那双已经穿了三个年头的棉皮鞋。没走形、没破损,还很“包脚”。去年春天脱下,在鞋面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鞋油,鞋里塞满报纸,之后,装进鞋盒,放在阳台的一个角落里。
回到家我就找,结果翻遍了阳台还是没找到。
咦,真是“鞋门儿”了!我问老婆,我鞋哪去了?她想了想说,好像六月份清理阳台时让一个收废品的弄走了一堆东西。
我绝望地仰躺到沙发上,天啊,又是收废品的!
我想起刚结婚时的一档子事。
有次中午下班回家,刚进楼门就看到一个收废品的提着一大捆书报下楼,我知道这是我家的。在他与我擦身而过时,我看到那捆书中露出两个红皮本,紧急叫停,抽出一看,傻眼了——我的结婚证。
我说:这个可不能给你!
他说:这是刚刚收购的!
我说:这是我爱情的见证!
他说:我付过钱的——买的!
我说: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我被我的“二货老婆”气得半死,我怀疑不定哪天她会让收废品的把我也收走。
见我气得半死,老婆安慰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接下来,我以为她会说给我买双新鞋,没想到她说:你现在脚上这双保暖鞋就不错,今年是暖冬,凑合凑合就过去了……
嘿!按照鲁迅的说法,我已出离愤怒了。不是因为老婆而是这该死的天气。
是谁只用抬升一两个刻度的温情就敷衍了我的生活;
又是谁用几句“花言巧语”般的软话蒙骗了我的感情。
暖冬惹的祸还不止于此。
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我听不到隔壁单元与我一墙之隔那对夫妻的吵闹声。直到有一天下班回家,看到楼下停着一辆大车。那对夫妻的女主人正招呼一些人往上搬东西,之后,绝尘而去。我问了一旁看呆的邻居们才知到:他们离婚了。邻居们议论说:从秋天他们就办了离婚,之所以没分开是因为女方有套房子刚交的工,水暖还没调试好,就暂时住在一起。据说民政部门的打算:想让他们再相处一冬,让这份冲动的情感凉一凉,所以就暂时没办证。可谁知今冬是暖冬,女主人说:搞个散热器一个冬天怎么也能对付下来了,于是…..
回到家,我的情绪相当低落。我不知道有多少对夫妻是因为寒冬走到一起的。可我就是!
十多年前深秋的夜晚,我和爱人相依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寒风吹彻。
她说:冬天要来了;
我说:我们一起过吧!
三
初冬的那场雪下到街上的都化了,落到山上的留了下来,沿山脊白白的一圈勾勒出冬的轮廓。又像是冬天这个宏大的工程在这块地皮上划好的施工线。
山城三面环山,山外的人抬眼望到覆雪的山头说:城里下雪了;城里的人昂起头眺望更远处的山巅说:山里下雪了。山城人一直不承认自己就住在山里。
视角的不同造成了许多认识的偏差。
这个无雪的冬天与那年雪灾的冬天一样令人费解。大雪那年,我陪媒体记者采访。在克木齐碰到一位六十多岁的老牧民,他说: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按照他十岁有确切记忆算,这位记者发了第一篇稿件:阿勒泰遭遇五十年不遇的大雪。后,在阿苇滩我们又碰到一位七十岁的老人,于是,该记者的第二篇稿件就成了:六十年不遇的大雪袭击阿勒泰;再后,在红墩我们又采访到百岁高龄的老人,第三篇稿件就成了:百年不遇的大雪……
据说,这位记者回去之后患上了抑郁症。
人定胜天当指一种精神而不能拿来实际操作。人以百岁之躯揣度万古自然,最终被玩死的往往还是人本身。
这个无雪的冬天同样降落下很多东西:焦虑、疑惑、哀怨、忧伤……当然,也有欢乐、欣慰、满足、舒适等。随遇而安并非消极的处世哲学,而是积极的应世态度。看看今年内陆人所编排的关于雾霾的段子就能理解这句话了。但是,关于改善环境的努力该做还是要做的,因为,做而无效,不做就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本文前边所说冬天没雪等同于结婚无孩的话题,这使我想起一个老段子。
一对乡村小夫妻结婚多年无子,公婆抱孙心切很是焦急,但又不知如何去问。正上中专的小姑说我来问。于是姑嫂在田间有了以下对话:
小姑问:嫂,你和我哥“不”呀?(你们没有夫妻生活吗?)
嫂答:不不呀!
小姑:不不,怎么“不”呀?(怎么不怀孕?)
嫂:不不还不哩,要不就更不啦!
杨建英,男、北京人。现为新疆阿勒泰地区文联副主席。作品散见于《文艺报》、《散文百家》、人民日报 、光明日报等报刊。曾出版散文集《老山城》、随笔集《山城密码》、报告文学集《新疆脊梁》。自治区大型电视文献纪录片《新疆三史》解说词总撰稿,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六十周年成就展(含北京展)解说词总撰稿。自治区“访惠聚”系列丛书《铿锵的脚步》(第一、第二部)总编辑。湖南毛泽东文学院第三期新疆作家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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