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布熊:读明初中日邦交史料时就觉得中日在好奇怪的地方纠结。朱元璋时代就因为倭寇问题中日在“表面和好”“决裂”之间摇摆。鬼子怀良亲王心情不好就杀几个使者,形势逼人了就自称“日本国王”派使臣到中国来上表称臣,但总谈不拢,归根结底,其实还是中国不能接受平等的国与国之间关系。明明是一件可以商量的合作剿匪协议,比如中缅,中越的边境安全合作协议,朱元璋非得放话“不合作我发兵灭了你”,鬼子就不甘示弱“有种你过来你个造反的瘪三”,一直到大清灭亡了这种“要么当爷要么当孙子”的状态才结束,为什么在古代中国,这种非此即彼的状态就改变不了呢?
家有布熊:我觉得吧,大怂文字上的花头是糊弄怂人的,咱们后人就不用帮大怂为尊者诲了吧。孝敬父母汉高祖:所以也不能瞎黑。你说宋金关系也就罢了,宋辽也黑宋?家有布熊:这,看当事人怎么看嘛,大怂觉得岁币屈辱得很。期待中的心:弼对:“婚姻易以生隙,不若岁币之久也。本朝长公主,赍送不过十万缗,岂若岁币无穷之利?”家有布熊:大怂为了送钱的姿势问题一直到灭亡都纠结,这真不算啥平等关系。经略幽燕我童贯:扯淡~绍兴和议之前是平等的,绍兴和议才是降级。孝敬父母汉高祖:类比南北朝鲜,缺乏和平协议,但是相互承认。光明之栀:你不能拿现代外交体系的尺子去量古代的朝贡外交。家有布熊:就按照当时的态势也很难理解。还说中日,和朝鲜不同,日本没有意愿和能力在洪武年发兵攻打中朝,换明初也一样。此时正是达成双边平等协议的时候,明朝主动提出,却以十分倨傲的态度,以武力威胁为条件要求日本配合,偏偏自己的武力没有强到可以直接威胁全日本的地步。那就应该换个姿态呀?dakete001:国与国之间交往看的是实力,那么问题来了,明初时代日本的实力是明朝的几分之一呢?家有布熊:中日又不接壤,你几倍于鬼子杀不过去还不是一样的。怀良亲王写文指着朱元璋鼻子骂:你算什么玩意自称皇帝不服来练练,朱元璋除了生气没别的办法。问题根本没必要呀?本来双方就都不想打仗,不想打仗打什么嘴炮呢?家有布熊:就是陆上接壤,老朱也不会随便揍人。洪武五年五月,明朝派往到高丽的孙内侍被发现吊死,老朱没打;之后高丽又因贡使以私马补贡马、进贡表文不恭、国王王颛被杀、杀害明使蔡斌等事屡次惹怒老朱。老朱还是没打,也就是拒绝分封、收贡、颁赐谥号与册立新王;洪武十年,高丽禑王接受北元的册封,弃用“洪武”年号,改用北元“宣光”年号。还是没打,到什么时候打,到朝鲜人准备主动动手入侵了,老朱才准备打。里德尔:这可以给老朱洗下地啊,因为是日本人当海盗寇边在先嘛,不管此事和日本各级官府有没有关系,你家里的人跑到我地盘上搞事自然该由你负责,光看不好他们让其四处乱跑就是你的错了,难道此时还应该温言细语说话不成?“诏书到日,如臣则奉表来廷,不臣则修兵自固,永安境土,以应天休。如必为寇,朕当命舟师扬帆诸岛,捕绝其徒,直抵其国缚其王。”bx1986:这应该涉及到儒家的华夏和夷狄之辩吧。dakete001:你以为天朝上国这几个字只是说来好听的吗?儒家文化核心之一就是华夷之辨,朱家被别人打到黄河边了还是皇帝被包围了还是长安见烽火了?不到这种程度就敢和其他势力平等交流的皇帝,这是不要正统性了?本异末同:因为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足够文明又足够强大的国家吗?ice327:要说平等外交的话,西方国家在二战前也不能算是平等外交啊,巴黎和会上英法连看美国都觉得比自己低一等,更不要说剩下的不发达国家了。rottenweed:说白了,按“二里头本位主义者”的说法,从二里头起,东亚就只有一个文明中心。风前几人老:想跟中原王朝平等相处也简单啊,让中原王朝觉得你有实力跟他平等就完了。日本又没本事打到应天府来,可不就还是被看成蛮夷嘛。
北朝跟南朝平等相处,是北魏中期开始数次南征打出来的;辽和宋兄弟相称,是澶渊之盟定下来的。
其实朱元璋的思路也好理解:我让你管住手下,你或者不愿管,或者管不住,总之这事本来就没有实现的可能了,剩下的就是打还是无视的问题。目前我也打不了你(列为不征之国了),你也打不了我,外交措辞平等不平等,又如何呢?
只有在放下身段就能改变局面的前提下,我们谈“为什么不放下身段”才有意义。
当然这个问题再说下去就深了,要对中日两国政治文化史进行追溯,还要研究上层人物的心态。
家有布熊:后金和蒙古一度有实力让大明平等对待,结果大明还是死撑。风前几人老:嘉靖朝以前,一个蒙古各部共主为害十几年几十年,最多两代人,就崩了,下一代霸主还不知道在哪儿,你跟他交好有啥意义呢?而且当时国势还说得过去,蒙古无法深入,自然也不会搞什么平等对待了。你看到隆庆、万历时期,对蒙政策不就是拉拢收买上层了嘛,跟俺答、三娘子交朋友,你们领个王号、夫人号,不要入寇,我们跟你们互市,你们拿好处,不打仗,多好。其实俺答也不是蒙古的共主,当时的蒙古大汗被他赶到辽东去了。蒙古贵族如果想再进一步,跟大明平等交往,搞“想彼境内宁静,此率土安和”这一套,那首先要立文法、建朝廷,初步摆脱“夷狄”形象,其次光庚戌之变那个规格的入侵不够,要像后金(清)一样,连年入边,寇扰直隶、山东,如入无人之地,才能成功。
至于明和后金(清)的交往,又是另一回事了。一来后金(清)勃兴,迅速吞下辽东,建号定制也很快,但明朝还没认命,总觉得还能挣扎挣扎,至少在松山大战前,还没对收回辽东绝望,所以两国之间就算想议和,既有一个名分问题,也有实际利益划分问题。就像今天你跟美国说;“你把日本、韩国的保护权给我们,以后别来东海、日本海和南海晃悠,咱们就和平共处。”你看美国干不干。再者,崇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不也让陈新甲去私下议和了,这不是被言官捅出来,然后崇祯挂不住,把陈杀了嘛……
大意觉迷:陈新甲议和从形式上是崇祯授予陈新甲便宜行事的权力,在官方的理解是招抚而不是求和谈判,试图用谈判给战局提供周旋的时间。然而使者在战争结束前处于滞留状态,所以没达到预期效果,直到战争初步结束才进入谈判状态。崇祯帝和群臣当然不满意在战败的情况下的谈判结果,而陈新甲把和谈作为他唯一的成果在崇祯面前表功,那更是找死。明朝初年开始是找怀良亲王,但后来朱元璋发现找错人了,就转变思路联系北朝。但由于南朝余党问题没完全解决,所以跟北朝的外交展开出现了一些波折。北朝派遣的僧人廷用文珪被明朝指挥林贤打劫。原本受到南朝差遣的僧人如瑶藏主试图以北朝使者的名义建立自己的通商网络,被明朝发现。结果林贤案和如瑶藏主案并案处理搞出了胡惟庸通倭刺驾案,导致明太祖时期与日本的外交暂时中断,直到建文帝上台后重启。里德尔:历代建康政权和鲜卑北朝平时在政治外交上究竟是什么状态?如何在公文上称呼对方的政权?南朝史书里不是蔑称其为索虏吗?风前几人老:史书归史书,正式交往时还是以政权名称互称的,总体来说逐渐平等化,到魏梁并立时期,外交文书里面已经用“彼”“此”了(我之前回复里面提到“想彼境内宁静,此率土安和”,那就是南北朝时期魏、梁交往时的标准问候语),算是一种刻意规避正统名分的默契。
当然,两家在背后互相看不起,在使者交往中也多有夸耀自身、贬斥对方的言论,张畅和李孝伯、徐陵和魏收的对答,是两个经典例子。这是南北政权交往中的另一面。又比如梁武帝就喜欢把“想彼境内宁静”的“彼”字去掉,“想境内宁静,此率土安和”——我不承认你那边是“彼土”。但这都是小花招,无碍大局。而且后来魏收使梁,文书开头用“想境内清晏,今万里安和”,梁武帝从此也就照搬了。
另外,中国周边所有国家都害怕中国哪天翻了脸打上门来,这和中国有没有这方面计划没有关系。古代如此,现在也如此。大意觉迷:在古代朝贡体系,能结成兄弟之邦就近乎平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