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淮安 | 电影院里外的爱情故事
当时的青年男女们,也有主动示爱的,这种方法也是通过约看电影来完成的。两个熟识的男女,一方有意捅破这层纸,表明自己的态度,往往就由主动的一方送一张电影票给对方,约看电影,如果对方愉快地接受了,那就有门了。也有不愿意发展成男女朋友的,看过电影跟你开诚布公认真谈了一下,给你一个交待了,你就不要再在这个人的身上瞎忙了。
送电影票一定要让对方知道,不要做瞎子放火一塞下子的事。就有人送人电影票,约人看电影,不把话说到了,最后把事情办砸了,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
我同学的一个战友,高中毕业后就去当兵了,当兵期间收到一名女同学的来信,信中鼓励他要认真锻炼,努力学习,遵守纪律,服从指挥,努力考上军校,为家乡争光。
一个毛头小伙子在外面当兵,收到这样的信是多大的鼓舞啊,于是他什么事都认真干,学习也相当地用心,在遥远的家乡,有一颗心在为你燃烧是多么让人激动啊。他每有一点小的进步都会写信向女同学报告。女同学还会时不时地寄过来一点麦乳精和咖啡一类的东西。第二年的春上,女同学说是出差顺道来看了一下他,同在部队的淮阴兵就戏称女同学是嫂子,女同学只是笑,也不反驳。这个男同学也在一边喜滋滋地。
当兵的第二年年底,小伙子请到了回家的过年假,回到淮阴后顺道清江电影院,买到了当晚的电影票,军装也不脱,直奔女同学所在的清江商场,到了糖果柜台前,啊,那个女同学正在忙呢,要过年了,顾客多。一看到他也很是惊喜,也没顾上说几句话,小伙子说他是回来探亲的,回家买点糖给家里人,女同学也热情地帮他称糖,糖买好后,小伙子把钱给女同学,他就把电影票顺便夹在了钱里,末了深情地望了一下女同学,还有意地捏了捏钱,女同学也报以深情地回眸一笑,把钱收了。
小伙子一路高兴死了,他心里想,晚上就要跟天天都想的女同学一起看电影了,他设计着无数的开头语,走到清江电影院那儿又看了晚上要看的电影的内容简介,把要说的话整理了一遍又一遍,哪儿要用淮阴话说,哪儿要用普通话说,哪儿要用部队普通话讲,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想到了。
到了家已经是傍晚了,妈妈非要做几个好菜,让他爸他哥一家人好好坐下来喝一杯,他不,他说他有重要的任务要去执行呢,老妈拗不过啊,他随便扒拉了几口对付了,换了件便服,就到清江电影院去了。
他看着电影院门口的人来人往,有多少的一男一女成双成对的。他就想像着他的女同学这一来会是什么样子。不会是上班时候穿的工作服吧,不过,我的这个女同学她就是穿工作服也是好看的。他看到有个女的走来,眼只一瞟就移开了,不行,没有我的女同学好看。又来了一个,他只是一瞄,嘴角就发出了呲的一声,这腰肢还叫腰吗,桶量子一样的。这些没有他同学好看的女子们摇着摆着扭着都进去看电影了,可他的那个好看的女同学还没来。
他固执地站在电影院高高的台阶上,踮着脚一次一次地向外面的路上张望,哎哟,来了来了,你个像啊,但近前了一看却不是。他就一次一次地张望,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直到要开演的铃声响了,他也没进场,他要在这里等,他不相信这个主动给他写信的同学会连一场电影也不陪他看。
风呼呼地刮着,要是现在两个人在电影院里相互依偎着,那是多么温暖啊。如今他却在风头上站着,他军人习惯性地理了理风纪扣,这一摸没有了红领章的挺刮,这才意识到自己换了衣服了,想到了衣服他像是被马蜂蜇了一下地心疼,一种不祥袭上心头,下午去商场的时候穿的是军装,自己上次写信告诉她,自己没有考上军校,也没有提干,没有穿上四个兜的衣服,还是穿着士兵的服装,她是一直希望我考军校的,考上了军校可以提干高升,现如今两年了,她看到的还是这样的一个寒酸的穷当兵的,是不是心有所移了啊?
想到这里,心里虽然有点隐隐的痛,但自己还是坚持想,不会的吧,你看她下午看到我时的那欢喜那灿烂,也许是她不好意思吧,我还是先进去吧,人家都说女孩子矜持,可能会迟一点来的,你也不能心急啊,我且进去找到座位坐下来,一边看一边等。说不定你看的行行的,一个女的过来了,这不是给你一个惊喜吗。他于是迈着并不轻松的脚步检票进去了。如坐针毡地坐在木头的翻扳椅子上,眼睛不时地左一瞥右一瞥的,希望能看到检票员的手电光能领一个人过来。
电影散了,人们纷纷站起来退场了,活动椅子发出了哗哗的声音,他等的女同学还是没有到来。电影院内的灯光亮了起来,他圆睁着眼,还想在这密密的观众里找到他要找的人,但没有。他站起,军人习惯地整了整风纪,他这一次是确定,就是因为自己没有考上军校,没有提干,女同学才这样做的,这个想法使他头脑沉重,怪不得不来看这场电影的。
一股血一下子冲得脑门子上渗出了一层的汗珠,噢,原来是这样啊,他想到了在部队时指导员为他们读的郭小川的诗:
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情,
忠贞不渝,
新美如画……
你要是这样的人,我真庆幸了,好了,不陪你玩了。
这时同学的战友已经冷静了,他迎着风走出电影院回去了。活巧,走到人民南路的时候,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挺着个大肚子,正傍着丈夫迎面走过。他一看,一张熟悉的脸,是自己从小学到初中都心仪的女同学。他心中一惊,怎么着,毕业了就心急火燎地找人结婚了?本来他想勉强打个招呼的,可人家女同学的脸又调转到一边去了。他苦笑了一下,心里空荡荡的。
到了家不用人叫,他自己热了菜,倒了酒,妈妈问:儿子啊,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啊?他打起了精神,站起来一个军礼:报告老妈,已经彻底完成任务。接着就是一杯一杯地自己喝了起来。
在家过了初一,初二他就回部队去了。人家来信他也不回了,这样就终止了双方的来往。
后来他退伍,他进工厂上班,他经人介绍谈对象,他都不到清江电影院去,他对清江电影院有仇,清江电影院破坏了他的初恋,破坏了他的美好。买东西也不到清江商场,这地方跟他也有仇,甚至看到糖果都认为是苦的,是苦果,看到心里不舒服,但又找不到人报仇。后来他结婚生子,奔走在人生的正常轨迹上。
2017年电影《芳华》剧照
多少年后,同学中有人的孩子结婚了,昔日的同学才有了相会的机会,他也不免俗了,参加了多次的同学聚会,这时他是想看到那个商场的同学的,可每次都看不到,同学嘴里也不好打听。直到有一天——这一天来得也太迟了,清江电影院都被拆掉好多年了,他见到了她,令他很惊讶,说不出的心情,她看见他,淡然一笑,一声叹息。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只字不提。这时的他们已经没有了少男少女的羞怯,直奔主题。
为什么回来之后就不理我了?
为什么请你看电影你不去?
女的懵了,苍天在上,你讲话不要亚偏人,你说什么电影票?
男的就把买糖付款、把电影票夹在钱里的事说了,末了还说,我得为摁了摁钱,你还点了头了呢。女子就一脸的茫然,努力地搜寻着当年的记忆,是啊,她似乎为男同学的这个眼神费解了好一阵子,原来是这样啊。
一切都岔掉了,但一切的误会等知道的时候又太迟了。女子最后涩涩地说了一句:都是命。男的也应道:嗨,真是命。
后来男的才知道,女同学找的丈夫不称心,夫妻感情不好,已经离婚了。男同学看着眼前的曾经楚楚动人的女同学,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他想着不知道是谁说过的话,你若是我的爱人,我会好好爱你一辈子,你若是别人的爱人,我会祝福你一辈子,你若是一个不幸的人,我会默默地关注你一辈子。
就像我同学战友的故事,这世上不知发生过多少呢。当下网络上会说,有爱,你就大声说出来,听听,说得是对的。但是又有多少的爱就因为阴差阳错,只能让人把他深深地埋在心里。淮阴话,先不说,后碌碡。谁让你一开始就没有说好的?
像这样的故事,不同的时候都有不同的版本的,怎么说呢,这就是一个命字吧。
清江电影院后来拆了盖成了清江影都,后来清江影都也拆了,现在的这个在原来清江电影院原址上盖的那个什么小影院我没去过。我倒是突然关心起三老太关心的问题,原来的小鬼都是到城隍庙去投胎的,后来解放了,城隍庙拆了,小鬼们改到电影院去投胎了,现如今淮阴的大大小小的电影院都拆得差不多了,这些小鬼们到哪里去找寻他们的爸爸妈妈呢?
哈哈!天无绝鬼之路,我前两天看到一篇文章《趴在云端上找妈妈》,这才如释重负。噢,原来的小鬼说法变掉了,这些小鬼们现在叫天使了,他们现在站得高看得更远了,不是在黑洞洞的电影院里找妈妈,而是在阳光照耀的蓝天白云下,他们像趴在床沿边子一样地趴在云朵上,托着腮,竖着腿,目光炯炯地认真地找寻着地面上的他们的爸爸妈妈,直到找到了最爱、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妈妈,他(她)便义无反顾地从天而降,飞身直去……
记着要好好爱你们的孩子哟,他(她)可是千挑万挑才到你们家来的!他(她)是因为最爱你们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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