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陈永祥的随笔《烫干丝》

烫干丝

烫干丝是淮扬菜,也不算菜,汪曾祺老先生称“闲食”。做烫干丝考验刀功,两公分多厚的豆腐干片成十八片,也有说片二十八片。泰州人把片说成“飘”,含有想像成份,但“飘”成这么多片,你想吧,该有多薄。再快刀切成细丝,沸水烫三遍,去豆腥,既要使软,又要留嫩。姜要嫩,比干丝切更细,放捞起的干丝上面,从上至下,再烫三遍使姜汁融入干丝。这个过程讲究烫功,沸水取物,之前要有基本功,手不怕烫。汪老先生说,干丝入开水略煮。我到不太赞同,虽略,还存煮的意思。煮干丝有自己的做法,简单明了。老先生也说,煮干丝没有什么诀窍。
干丝在碟里堆起宝塔状,从顶上淋下酱油和麻油,切一根鲜绿芫荽,红辣椒切成细丝,都摆顶上;塔下扔几颗花生米,红皮不去,和顶上色彩相映。老扬州人一壶香茗、一份干丝、三两个包子,扬州包子也有名,像三丁包子、五丁包子,一道道品起,成了美味早餐。“扬州好,茶社客堪邀。加料千丝堆细缕,熟铜烟袋卧长苗,烧酒水晶肴”。清代这首《望江南》词,描的就这情景。
扬州上年头的老茶楼,都经营淮扬小吃,烫干丝少不了,食客必点的一道。楼外楼里从早上起,排队的人多,有扬州,也有游客,等不多久,有的干脆跑巷子里去寻。关东街的起步,对面是大运河,乾隆六下江南,都从这上岸。附近横竖的老巷子,到今天略显破败,似不曾繁华过,想回想当年的车马喧哗,也似不见。烫干丝还有,放大的托盘里,三块钱一小碟,递客人时,店主撒一小撮葱花上面。一对男女,应该是夫妻,像刚从工地上过来,都蹲地上,各抱一只大碗囫囵着,中间矮凳上正放了碟烫干丝,并无其它。烫干丝蛰伏一起,立是立不住像塔似的。俩人你推我让,男人干脆一筷子夹起,都夹到女人碗里,剩下的酱油水,不到一勺,刮刮,全倒进自己碗里,埋头大口吃起来。
汪曾祺老先生说的“闲食”,到这夫妻嘴里,成了下饭的菜。
烫干丝似被改良过,烹调成佳肴美馔,称大煮干丝,也称鸡汁煮干丝。当年乾隆下江南到扬州,地方官员搭梯子,往上爬,除干丝外,另加了火腿丝、笋丝、银鱼丝、木耳丝、紫菜丝、蛋皮丝、海参丝和鸡丝烹制成了九丝汤,传到民间,街坊按人喜好,花样翻新,还像汪老先生说的:什么鲜东西都可往里搁。
干丝有个姊妹篇,南方叫百页,也有叫千张。千张是层层圧制而成,一层豆汁一层布,一揭一张。有人想拿千张切丝,顶替干丝,那不成。光薄不过干丝不说,连烫都烫不起皮,怎么着?油盐不进,也嚼不烂。凡天下万物,各就各位。大冶金牛的千张,系成结烧肉好吃,冬天切成长条,下火锅也好吃。
北方也有豆腐干,都厚实,憨一点。往年从南方调到北方工作的同志(现在往南方的多),都好口南方的干丝啥的,但切细丝难,即使成,也脱离了软嫩。现在,基本都断了这念想。托人从南方带回来,实在带不回当地味道,是水土不服了么?
淮扬一带的扬州和泰州,两地都有烫干丝传承,名也重。扬州的烫干丝重烫功,泰州的有当地芝麻护佑,各具特色,又坚持了相同的根本,和谐相处。
也不见两地论长短,谁正谁偏,倒应了烫干丝的内里,大气。

陈永祥,黄石人,原大冶钢厂工作,现做销售,把钢运到江浙去卖,卖不动的时候,歇下来写诗,以为诗歌会带来运气。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