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水谣》连载11:咱们一起去青海(下)
轮岗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迫近,队员们都憋足了劲儿,在工地上拼命。谁不愿在这个世界级的工程上烙下自己的影子?大炮彻底不让放了。听说,周总理亲自批示,要求工程指挥部以工程质量为重,以全体参战群众的生命为重,坚决杜绝放大炮。不让放大炮,工程的进度就慢。然而,右岸的龙口正准备合拢,需要大批的填充物。在那个年月里,没有大型机械,靠的是人海战术。工程的口号就是“以土为主,土洋结合,先土后洋”。填充物主要是土,木桩,石块。丹江河面上,每天运木材和石块的木排、帆船排成队,扯成线。龙口两岸的石块、木材堆成山。淅川民工师的的任务主要是挖土、运土。需要的土方量大,时间紧,任务重。突击队一上工地,就下不来。侯坤队长把人员排成班,白天黑夜轮流上工。可是,不少队员一干就是两三班,不肯下来。
一东、幸福已经坚持四班了,还不肯离开工地。队长侯坤生了气,站在工地上大声地骂。可是,工地上噪音大,一东、幸福听不清,也不肯听。侯坤急了,命令两名队员冲上前,把一东、幸福手中的架子车夺了,把他俩赶回营地休息。
一东、幸福回到营地,炊事班肖大力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杠子馍,一碗青菜粉条汤。两个人端着碗,饭还没有吃完,便趴在食堂的桌子上,睡着了。他们的嘴里还含着一嘴馍。老肖喊他们,摇他们,不顶用。两个人睡得熟,还打着呼噜。老肖用手把他们口中的馍抠出来,拿了两条单子,盖在了他们身上。老肖深情地望着熟睡着的一东、幸福,自语道,多好的人啊,干起活儿来,连自己的身子都不要了。
老肖走出屋外,拿起斧子,开始劈柴。屋外,太阳从东边的水面上升起,红彤彤的,像一个烧红了的大烧饼。右岸的龙口即将合拢,丹江、汉江两条河流被河堤拦住,形成了水天一色的景观。黄土岭上,空气清新。高音喇叭里,淅川曲剧名旦邢树清唱道:
陈三两我慢步上宫厅啊——
唱腔宽厚,清晰,韵味悠长,深远。老肖边劈柴,边跟着喇叭哼。
丹花红着眼睛,从播音室走了过来。
肖大叔,王一东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灶房里睡着呢!
一东,一东——
别嚷嚷,让他们休息一会儿。两天两夜没下工地,准是累坏了。多好的同志啊!
可是……
丹花住了步,用祈求地眼神望着肖大力。肖大力见丹花的眼睛红红的,像刚刚哭过。心想,丹花一定有什么关紧事要找一东。年轻人的事,他也不愿多问。他用手指了指,让丹花自己进去。
丹花进了灶间,见桌子上趴着两个人,扯着响亮的鼾声。每个人的面前放着半截儿馍,半碗菜汤。丹花摇了摇一东,大声地喊,
一东,一东——
一东抬了抬头,又趴到桌子上。丹花望了望一东,哭着走了出去。老肖望着丹花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丹花回到播音室,趴在桌子上,小声地抽泣着。其实,丹花找一东有重要的事。昨天下午,白灵从师部给丹花捎回一封信。信是父亲李算盘写给丹花的。父亲在信上说,母亲王红英得了水肿病,已经茶饭不进,估计坚持不了几天了。父亲在信中还说,望女儿见信后迅速回家,见母亲最后一面。丹花见了信,哭了整整一夜。她想找一东商量商量。可是,一东一直在工地上,一干就是两天两夜。丹花想回家,又舍不得这个播音的工作。丹花原打算干到轮岗的时候,跟大家一起回家。然后,与一东一起到青海支边。现在,母亲得了重病,如果不回家,从此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她好容易盼到一东回来。然而,一东却趴在桌子上,睡得跟死猪一样,喊都喊不醒。丹花在心里恨起一东来了。人家在难处的时候,你却在睡大觉,还像个男人吗?丹花正在心里恨着,一东走了进来。
一东说,听说你在找我?
丹花见了一东,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哭得一东心里发了毛。
究竟出了什么事?
丹花不说话,还是哭。一东见丹花手里拿了一封信,便拽了过来。一东看了看信,知道了事情的原由。一东说,既然是伯母有病,还不快请假去,哭有啥用?
丹花听了,抬起了头。一东看了看丹花,丹花的眼睛哭得红肿,像一对桃子。一东用手轻轻地抹去了丹花脸上的泪水,望着丹花的眼睛,说,不要怕,要坚强些。走,咱们去找侯队长请假去。
丹花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她把头埋在一东的怀里,双手搂住一东的腰,又哭了起来。
丹花哭着说,俺本不想回,工地上这么忙,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可是,俺们姊妹4人,俺妈最疼俺,说俺爱学习,将来肯定有出息。现在,她最需要俺的时候,俺却不在她的身边。你说,俺该咋办呢?
一东说,不要再犹豫了,工地的事大,伯母的事也大。再说,你这个活儿,原先是白灵兼任的,少了你,不影响工地的大局。你回去想想办法,也许还能把伯母的病治好。
一东好说呆说,总算把丹花劝住。丹花洗了把脸,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随一东一起到工地上找队长侯坤请假去了。
午饭后,有一条船到淅川荆紫关运木材。侯队长给工地商务局的同志打了电话,让王一东把丹花送到船上。吃了午饭,一东便向女队员宿舍走去。
白灵、凌兰子正在帮丹花收拾行李。兰子说,回了家,别忘了去青海支边的事。咱们三个人,一个都不能少。丹花说,俺知道。俺李丹花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俺决定的事,就是刀山火海,俺也要去闯闯。白灵说,你就放心吧,人家丹花不会不去,因为有……
白灵还要往下说,见王一东站在门口,便打住了话头。兰子向门口看了看,说,好了好了,不多说了,你看送行的人都来了,还要赶船呢!
一东伸手拿起行李,扛在肩上,出了门。丹花向白灵、兰子告别。兰子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丹花。瓶子里装着药丸。兰子说,这药是用俺们凌家祖传的秘方配制而成,对水肿病有特效,你拿着,也许对伯母的病有用。丹花接过药瓶,握着兰子的手,道,谢谢,谢谢!丹花说了一句,眼圈便红了。白灵推着丹花,说,快走吧,再晚,就赶不上船了。丹花这才擦了擦眼里的泪水,出了门。
丹花、一东一起上了路。从黄土岭到丹江河边的码头,有四五里的路程。初春的阳光洒在黄土岭上,暖暖的。路边的小草刚刚露出头。远看,有一种飘渺的新绿,近看,什么也没有。一东在前,丹花在后。丹花只能看到一东的背,以及背上的行李。
俺走后,你要保重身体。
俺知道。
在工地上,要多长个心眼,要注意安全。
俺知道。
夜里睡觉,要盖好被子。
俺知道。
丹花快走几步,站在了一东的前面。丹花用一双大眼睛深情地望着一东,接着说,还有……,你要想俺,别把俺忘了。俺在家等你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青海。
一东放下行李,握着丹花的手,说,俺会时时刻刻想着你的,倒是你回到家,一定要多保重。你要等俺,别让其他男人把你娶走了。
俺一生一世只嫁给你一个人。
俺王一东非你李丹花不娶。
丹花拥进了一东的怀里,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一东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丹花。纸包皱巴巴的,被汗水浸润得变了色。
这是什么?
你别问,这东西是我爹给我的,放在我这儿没有用。你带上,回家也许用得上。
丹花要打开。一东攥住了丹花的手,说,别打开。我爹说,这纸包只有在最难的时候才能拆。咱们得听他老人家的话。
丹花说,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你拿着吧。
一东推回丹花的手,说,你回家,难处比我多。听说,老家的食堂大部分都断了炊,正闹饥荒呢!放在我这里,风里走,雨里闯,弄不好会跑丢的。
丹花不再推让,把纸包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到了码头,船已经停在了岸边。丹花上了船。船老板拔了锚,用篙在岸边一撑,船便离了岸。一东站在岸边,看着丹花渐渐消失在烟波浩淼的水面上……
(未完,待续。此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约稿电话:13569243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