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邻右舍一百家】王延忠| 无 花 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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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左邻右舍一百家》自序

这是一些遥远而又亲近的故事,它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故事就长在我的心里。

在那贫困而又热烈的岁月,我出生在绥化的黑土地上。故乡的亲情把我抱大,善良和快乐领着我向前奔走。老光棍老处女是我的老师,小猪倌小马倌是我的朋友。尽管那时候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是人们的心里充满了阳光。是北方的寒冰冷雪,造就了北方人的韧性和顽强。我们从困境中挣扎着走过来了,那深深浅浅的脚印,都印在昨天坎坷的路上。

那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中国社会变迁的缩影;那一个或悲或喜的故事,都是一个变化莫测的人生。我们走过了昨天,但是我们不能忘记昨天。苦涩和甜蜜,都是一棵树上的果实。

回忆是寻找,回忆是发现,尽管有些艰难,我还是把那些曾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让那些远去的人物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被往事的激情燃烧着,写完《我在美国看美国》,又写下了《左邻右舍一百家》。

树叶不管大小,总是有许多的话要对根说。

无 花 果

桂琴刚刚结婚三天,就让婆家的人给退回来了。过了几天,村里的长舌妇大彩霞传出话来,说桂琴是个“石女”,那个男人不要她了。
办完了离婚手续,桂琴就在家里呆着,整天对着墙壁,默默地流眼泪。妈妈领她到县城的二姨家住了几天,回来还是看不见一丝笑的模样,出来进去,眉毛总是拧成个大疙瘩。大彩霞神神秘秘地对人说,她二姨领她到县医院检查了,大夫说是“里石”,什么办法也没有。
人们都对桂琴惋惜。桂琴长得好看,性格温柔,家里活地里活都是一把好手,按理说应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婚姻。但现在,一个“石女”的身子就把她毁了。有人骂桂琴那个对象,说结婚就是过日子,男女之间非得有那点儿事吗?那又不是穿衣,那又不是吃饭!也有人理解桂琴那个对象,说人家小伙子结婚为了啥,还不图个子孙后代?人们吵来吵去,当然还是后一种观点居多。都说果树想要结果,先得开花,连朵花都不开,那个果子从哪里来呢?几个老太太叹着气说,桂琴就是这个命了,一个人对付着过一辈子吧!
羞辱和无奈压得桂琴睡不着觉,夜里,她常常一个人到山上去转。妈妈说,你一个女孩家,怕是遇上了坏人。桂琴说,我一个“石女”的身子,谁能把我怎么样呢?有时,她边走边和星星说话,天上还有牛郎织女,我这个大活人怎么就连个知心也找不着呢?越是这样想,桂琴的心理压力就越大,每当她看见闺中的伙伴成双成对地回来住娘家,心里就想刀子扎了一样难受。
桂琴想出家,但那时候庙都拆了,没有地方去。
为了排解自己的苦痛,桂琴在生产队里拼命干活,汗珠和泪珠流到了一条生活的河里。
她整天阴着脸,总是叨咕着要死。
妈妈天天夜里跟着她,怕她真的寻了短见。
这时候,一个男人走进了她的心里世界。这个人叫李保全。
李保全三十来岁,原来是生产队赶头车的大老板儿。两年前的春天,他从一个柴禾车上摔下来,把下半截的什么地方摔坏了,失去了性功能。媳妇和他将就着过了一年,和一个外来的木匠跑了,扔下他和一个五岁的男孩。
李保全能走路,对对付付,也还有点劳动能力。生产队照顾他,让他喂那几个没上套的小马,活清闲,也不少挣工分。就是那个光棍汉的家,弄得实在不像样子。天天屋里锅朝天碗朝地的,进门柴禾棍子都绊脚。
桂琴妈是个善心人,同情李保全,有了工夫就帮着李保全收拾收拾屋子,给大人孩子洗洗衣服。她不放心桂琴一个人呆在家里,很多的时候也拉着桂琴一起去。三来五去,桂琴对李保全和那个五岁的孩子就产生了感情。找个理由,自己就跑来帮着李保全干家务活。她和李保全在一起,话好像总也说不完。
桂琴妈是个聪明人,看出了女儿和李保全有那个意思。但她实在是为难,一个“石女”和一个半残废的男人怎么生活在一起呢?她几次想劝桂琴,又张不开嘴,怕在女儿的伤口上撒盐。
过了几个月,桂琴和妈妈明说了,她要和李保全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妈妈瞪大了眼睛问,你们这算是什么呢?
桂琴断钢断铁地答,这也算夫妻。
妈妈隐隐晦晦地说,他那啥,你也那啥,你们两个在一起怎么那啥呢?
桂琴说,不能那啥,那就不那啥呗!能够心连着心,不一定非得身贴着身。男女之间,一定有比那啥更那啥的东西。
妈妈还能说什么呢?择了个日子,把桂琴送到了李保全家。
婚后,两个人的感情好极了。李保全缺的是温暖,桂琴缺的是尊重,互相弥补,互相体贴,组成了一对绝妙的无性夫妻。
可惜好景不长,桂琴和李保全结婚不到三年,李保全长个恶疮,得败血症死了。
桂琴舍不得丢下那个男孩,就留在了这个家。
寡妇难!推碾子拉磨,码柴禾垜垜,桂琴得处处求人。特别是冬天到井沿挑水,雪地路滑,桂琴常常是路上摔跟头,把水洒了一地,水桶滚出去多远。她有时站在那里呜呜地哭,哭自己的命苦。
又一个光棍汉走进了她的生活。
这个人叫孙大国,一年前死了老婆,领着一个五岁的女孩过。
孙大国心地善良,人又有力气,冬天主动给桂琴来挑水扫院子,他是看桂琴带个孩子可怜。
开始,桂琴觉得欠着人家的情,就想办法偿还。他帮孙大国洗衣服收拾屋子,有时还给做顿饭。赶上了饭口,孙大国就不让桂琴走,两家人在一起吃顿饭。渐渐地,两家搭伙吃饭的时候常有。
好事的窦二瓢看出来他俩有那个意思,就偷偷地问桂琴,你和孙大国凑合到一块呗!
桂琴红着脸说,人家是健全人,能和我过吗?
窦二瓢一听,桂琴这话是同意,就去找孙大国。没想到孙大国直摇脑袋,吞吞吐吐地说,她,她那啥,我怎么和她那啥呀?
窦二瓢说,就算是你当了太监,那股脉让官家给断了!
孙大国说,我才三十来岁,现在不是没断么!
窦二瓢吓唬他说,你在外村找个有生育能力的老婆,带着孩子来,到你家再生几个。那就是两窝三拨,吃不像吃,穿不像穿,一天烂眼子官司都断不过来,看你那个心咋操?
也别说,窦二瓢几句话就把孙大国镇乎住了,他不说话,站在那里挠着脑袋。
第二天,窦二瓢找了几个会说话的人,轮番来做孙大国的工作,说桂琴怎么怎么好,说你和桂琴结合怎么怎么有道理。大彩霞更是权威地说,明天就搬到一起,算是和尚和尼姑住在一个庙里,那有啥呀!
一人难拂众人意。孙大国拗不过大家,只好点了头。
几天后,窦二瓢和大彩霞张罗着,将两个家合成了一个家,桂琴的家用锁头锁了起来。
桂琴把这个新家操持得井井有条。顿顿热乎饭热乎菜,孩子大人,穿戴干净利索。家庭里一片温暖。
孙大国很满足。渐渐地,夫妻之情代替了夫妻之事,像是左手和右手握在了一起。窦二瓢有时和孙大国开玩笑,嘻嘻哈哈地说,听说国外有很多同性结婚的,过得也挺好。你这不管咋的,还是个长头发的女人呢!
锅碗瓢盆,柴米油盐,村里人没有听说桂琴和孙大国吵过一次嘴。
一晃十几年过去,桂琴带来的男孩和孙大国的女孩都到了二十来岁。两个人虽然兄妹相称,但却有着兄妹不一样的感情。在田里干活,你帮我,我帮你,回到家里吃饭,你给我盛碗饭,我给你夹口菜,甚至眉来眼去,悄悄话说起来没完。
桂琴和孙大国一合计,让大彩霞做媒人,就给两个孩子订了婚。
冬天,桂琴和孙大国张罗着给两个孩子结了婚。一年后,两个孩子又有了孩子。小孩子会走路的时候,桂琴就领着孩子满街的走。这个小男孩很怪,有时叫她奶奶,有时叫她姥姥。
桂琴脸上抹着蜜,心里升起了八个太阳。
植物界有一种奇异的无花果。无花果的树枝上一朵花不开,秋天却结出了一颗颗红艳艳的果实,酸酸甜甜,让人喜欢。桂琴是个没有生育能力的“石女”,如今也像无花果一样,儿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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