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谭”余韵 回味绵长——程大利水墨作品展侧记
大利的山水,是近年我最喜欢的山水画。从研究美术史的角度讲,在近现代的美术史上,有学者型的画家黄宾虹,他有世界眼光,更有民族文化自信,成为借古开今的一代宗师。程大利继承了黄宾虹的文脉,把山水画的发展建立在对中国山水精神充分理解的基础上,建立在对二十世纪以来中国画浮沉曲折认真反思的基础上,可以说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向上攀登。中华文明是一直延续的文明,其特点决定了传承非常重要,不能割裂,断裂了就丢掉了基因,就会走弯路,就会发展缓慢。大利没有这个问题。
新中国成立以来,有几种山水画。一种是名山胜景,一种是改天换地,一种是革命圣迹,一种是领袖诗词,还有一种是为祖国山河立传。新时期,又有了贾又福《太行丰碑》代表的民族精魂。大利在这几种风格之外,别开生面。他着重恢复宋元以来丢掉的六朝人的山水意蕴,视野更开阔,历史更悠久,画“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人与山水的关系,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他清楚地认识到,中国的山水画不仅和诗歌、书法有联系,更与中国的哲学思想相关联,“成当与《易》象同体”。他把几乎被遮蔽的传统挖掘出来了,把蒙在上面的灰尘扫去了。
《静观风雨》 程大利 65x50cm 2018年
大利的艺术经过了几个阶段。一是新文人画阶段,那时他在主持《江苏画刊》,山水画比较潇洒、灵秀。第二阶段画大西北汉唐雄风,通过写生考察,他的画风由灵秀洒脱变为浑厚雄强。到了世纪之交,特别是新世纪以来,他的新面貌日益成熟,主流的风貌,境界很大,精神性很强,与别人不同,跟自己以前也不一样。我还没想好叫“天地大化山水”,还是“大象观化山水”。我看了他的画以后,就会想到北宋程颢的诗句“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他的视野非常开阔,挣脱了有形和可视的局限。他的精神非常自由,但又符合大道——也就是规律。我们讲创新是对的,但不能把创新建立在割裂传统的基础上,必须要有传统基因,认真研究已经被遮蔽的传统,从中悟解基因。这方面大利是个榜样。
程大利作品
大利已经有几次超越。他的新文人画更多地表现心灵,是对写实风格和模拟现实的超越。他的大西北汉唐雄风,是对北宋郭熙“四可”(可行,可望,可游,可居)山水的超越,连接了古与今,画出心灵的震撼与雄起。世纪之交尤其是新世纪以来的大化山水,是对汉唐雄风山水的超越,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境界更大,心态更静。除写生作品之外,他创作的山水不是太具体,但又不雷同。广义地说,他是为祖国山河立传,更确切地说,是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民族精神立传。
程大利作品
大利善于独立思考,对一些名人名论都有自己的思考。比如对于石涛说的“笔墨当随时代”,大利看到了这种提法容易忽略的一个侧面。中华文明是连续的文明,自觉传承基因是中国画艺术的必要特点。笔墨要随时代,但也要保留古人笔墨中超越他那个时代的精髓。“为祖国山河立传”也可以画外国山水。他画域外景观的作品是洋为中用,虽然画的是西方,但有中国味,追求中西贯通的高境界。他对“为祖国山河立传”也有自己的解读,从精神上立传,而不是为某个名山胜水立传。这样,他站得就高了。
大利非常注重画学修养,重视诗文书画的结合,但也绝非简单地学古人形迹。他有的题跋位置很独特,前人没有过,题在高山之巅,就像是一个最高的山峰,是诗句,是点题,是画的高峰,也是对中国艺术的深刻理解。
看大利的艺术,能感受到黄宾虹的笔墨精神。他师黄宾虹之心,而不师黄宾虹之迹,这个特点比较明显。大利的画与黄宾虹的画相比,在布局上有变化。黄宾虹平中求奇,有些平淡。大利是有平有奇,追求黄宾虹主张的内美,但他不着意于抓眼球,不追求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比较注重画对人心灵起到的作用,越静心看他的画,就越有收获。如果心浮气躁,就不要看,也看不懂。
再说笔墨,古人的笔墨服从于一定的程式,不理解程式,不解构重组,就容易僵死。大利是古而通今的笔墨,是转化了的笔墨,不受程式束缚,古代的笔墨精神,古人笔墨之意全在。他的用笔用墨相互补充,相互渗透,笔中有墨,墨中有笔,笔墨与一些重色的结合也很好,越细琢磨越耐看。笪重光在《画筌》中说:“山水画贵在‘天怀意境之合,笔墨气韵之微。”“天怀意境之合”是师造化的升华;“笔墨气韵之微”是得心源的结晶。从作品看,我想大利对这个问题有深刻的理解。他不断地写生,不断地读书,不断地开阔眼界,不断地增厚学养,现在已经出类拔萃,将来肯定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林下之风》 程大利 105x34cm 20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