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典文：春风燕子飞

童年的我，生活在漳河东岸一个小街上。看到燕子，是极为平凡的事。

八十余年沧桑巨变，尤其近三十年来，身居闹市，就很少看到燕子的身影了。但对她的形象和风采，我记忆犹新。我始终感觉她是个很不平凡很高尚的鸟儿。

一曰候鸟。

每年早春二月，和风拂煦，桃苞柳芽，田野泛起绿意之时，燕子就成双成对，舞动剪刀，来到我家梁上。呢喃细语，衔泥筑巢，产卵孵雏，煞是亲切温暖。直到小燕展翅蓝天，夏尽秋归，才匆匆离去。冬去春来，年年不误。

二曰益鸟。

燕子日日早起，勤奋劳作，到田野空际扑捉害虫，自己吃饱，还衔回食物饲养小雏。

你看！小雏每次看到大燕回巢，她们就一起挤到门口，张开小嘴，摇头摆脑，吱吱呀呀叫，大燕就一个个喂食。所以那时的粮油果蔬，虽无农药喷洒，却很少有虫害。因为有燕子，人类可以获得没有污染的天然食物。她在南海，依崖边栖息，衔水藻银鱼为食，因而所筑小窝为燕窝，成为营养丰富的名贵补品。

三曰美鸟。

古人的诗词歌赋中常常有燕子的形象，象征美好事物。《诗经》内有“燕燕于飞，差池其羽”，比如妹妹出嫁，依依送别。婚联写有“海燕双栖玳瑁梁”，喻其成双成对。摆宴设席称“燕饮”，人的安闲自在，叫“燕居”，皇帝微服出行名“燕出”，恭喜新厦落成是“燕贺”，盛行于欧美男子着的上装，背后下边开叉，为“燕尾服”等等。

燕子的外在美，和她的内在美是互为表里，相得益彰的。

她胸怀淡泊，不慕豪华，只住低屋檐下梁间，自营土屋居住，图个生存之处。飘荡于海阔天空，与人无求，与世无争。

她意志坚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以雷霆风暴而畏缩不前，不因巢居温暖而贪乐懒出。

她夫妻双双相依相伴，休戚与共，矢志不渝。不似朝恋夕变，喜新厌旧。

用当代人生价值观来看，综上所述，燕子的价值观有二：一是有益于人类，作出自己最大的贡献，无愧于社会；二是抚育传承后代。燕子在这方面所付的艰辛，丝毫不逊于人类。她除了以身作则教诲感染小雏，提高小雏素质，还十分注重引导实践，培养其独立生活能力。

请看！乳燕试飞中，一幕幕动人的情景：

当乳燕羽毛已丰时，乳燕便探头窥测，跳出巢门，跌入地下，拍打着翅膀。大燕环护，惊语召唤。小燕腾起又跌下，跌下又腾起。如是反复多次，最后终于冲上蓝天，迎风斗雨，穿云破雾，与母双双翱翔而去。

燕子尚如此，那么人的价值观呢？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人类一代又一代开拓，一代又一代传承，因而创造出高度的物质财富和精神文明。

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分工有高低。只要尽力奋斗，实现自己的价值观，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看一个人的素质，也主要看这一点。

我这一辈子没作什么大事，有人一见我就觉得好笑，就投以睥睨的目光。可我从不理会，终身无悔。我终生劳作在钱场镇，在镇党委和政府里，一生做办公室工作，有“送往迎来十三届，砚种笔耕二八春”之句。那时兴转商品粮，子女顶职，我有五个儿子，都在农村。好心人说：“老张！赶快活动吧？何必那么‘老实’？”话说的实际，于我却并不那么容易。我硬着脖子说：“不！学窦燕山！”那时工资低，生活苦。跟着我的四个儿子都经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大专文凭。商品粮、干部资格，从天而降。他们以后都取得高、中级职称，工作稳稳当当。

儿子的问题解决好了，还有一大群孙儿，不能说不去尽力关怀。在这个风云激荡，日新月异的时代，我更应如此。

我在农村的两个孙儿，从小未跟着我，没有很好读书。成人后到广州东莞打工。一个被“传销”骗去家里贷款寄去的三千元，以后失业流浪，他父亲逝世也不敢回家；一个本来有一门开叉车的本领，因与厂家小老板闹提工资被开除，后来另找单位。工资则比原厂更低。他不愿干，靠向亲朋熟人借钱维持生活，住桥底，睡马路。写了遗书准备自尽。我在家得知后，立即打电话，托亲友，打消顾虑，为他们买车票，给路费，促其回家。后来，帮小孙治好肠炎，学了一门电工；叫大孙就地在京山城关打短工，让孙儿知道挣钱艰辛。

经过一段时间的指点、磨炼，两个孙儿提高了认识，鼓舞了斗志，双双重返前线，结果都干的很出色。一在京山城关买了三层楼房；一在老家改建了华美新宅。夫妻打工、开店，小日子其乐融融，蒸蒸日上。

灯下静心回顾我劳碌奔波的一生，我觉得快乐而安逸。我今年已八十八岁，晚年安乐无忧，这也是坚持了与燕子同样价值观的结果。

人与鸟要有同样的价值观，这是我八十余年仆仆风尘中，得出的一点人生感悟，很有意义。我写出来，告诫后辈，希望你们能够自食其力，自己长大。

现在，我身居闹市，看家家育养的小公主小皇帝，万象繁荣，唯有紫燕不见。凝神注目，我不禁高声呼唤：

春风燕子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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