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屯村三代纸人张——作者:周兰亭
骆屯村三代纸人张
周兰亭
在肃宁县城北十华里的骆家屯村,有一张姓人家,祖孙三代相传从事“扎活儿”,“白事儿”糊纸车马、孝白人儿、招魂幡;“红事儿”糊屋子、贴窗花等系列纸扎活儿,手艺在骆屯村里及三乡五里堪称一绝。也是我老家邻居,我尊称屎蛋爷、眼儿明大伯和建国哥。
屎蛋爷一一巧解师傅留一手。由于时间久远,屎蛋爷的学名已不得知,但据传这人自小聪明伶俐,只是老辈子生了儿子起名,什么狗儿、蛋儿是常事,据说是让阎王爷和小鬼听着腻歪就不抓走,容易成人。由于屎蛋爷心灵手巧,被邻村纸扎师傅看中选为学徒。庄户人家的孩子,有人传授手艺那是乐不嗒的事。 纸扎活学徒要从基础活学起,扛秫秸、“抢迷子(取其音,把秫秸泡湿,用刀子把中间禳子刮掉)、挖胶泥、克模子等事自然都是学徒干。赶上活多每天要起早贪黑,学徒嘛,都要先经过修心磨性。中间活是在迷子上糊纸、绑架子、裁型纸;最后一道工序才是组装、穿衣、粘外皮。由于屎蛋爷心灵手巧又勤快,全套的技术活很快就掌握熟炼,只是像给纸人穿衣服等关键活儿,师傅总是亲自在晚上自己做。屎蛋爷也背着师傅练习穿过,可那纸在骨架上怎么也粘不舒坦,粘贴上也不是那回事儿。按老时候的规矩,学徒拜师起码要三年才能出徒,实质上都是当师傅的名义上不收学费、三年不给工资,就是吃徒弟肉。
时光如流水,一晃三年后的一天,师傅出门办事不在家,有要纸人的找来取活,可就差纸人的衣服没穿上,办丧事日期定了不能拖延呀,答应人家不能误事呀,师娘急得没办法,喊过小徒弟来:“'屎蛋儿’,快把那小人儿衣服给穿上呀。”屎蛋爷说:"师娘我穿不上呀。”师娘说:“哎呀!你把那衣服纸用水喷湿再往架上粘,等一会儿风干后就好啦。” 师娘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一锅烟儿功夫一对纸扎人的衣服穿好了,并且舒舒坦坦,与师傅穿得一样好。晚上师傅回来后问师娘,那对纸人的衣服谁穿的,师娘如是说了,师傅听罢,说这一下行了,屎蛋以后就再不来咱家干活啦。这正是老世年间拉徒弟,师傅总留一后手,可没想到让师娘一句话揭底,让屎蛋爷学透了。
说来也难怪屎蛋儿爷,一小伙子三年多总在师傅家干活,一点管不了家,半点收入没有,日子也不好过呀。自那次把手艺全学会后,就开始拖辞慢慢去师傅家少了,最后辞别师傅,回到家自已开始接活挣个钱,自此纸扎技术在骆家屯张家就落地生根了,在旧社会有这点手艺一家就有红火日子过。
由于屎蛋儿爷做活儿精心,做出活儿来漂亮,十里八村都来找他,很快就小有名气啦。加上全家人也都勤奋,日子过得挺火腾。渐渐的屎蛋爷又把全套手艺不打折扣的传给他儿子眼儿明大伯。
眼儿明糊车马一一会飞。 大伯学名叫张振明,骆屯村里人都给眼儿明大伯叫张眼儿,我记得老人家眼睛不大,但挺有神,从小心灵手巧,加上跟着父亲手把手教练,自然学得快,师傅也不会再留那一小手。
纸扎活中就属白事复杂,分别有主丧棒、信车(男的用马车,女的用牛车)、佐钱、招魂幡、童男童女、钱柜等等。尤其是那招魂幡和车马堪称绝活儿。这招魂幡,从电视电影上有时看到出殡的场景,主孝子扛着一白杆,上面挑着简单的几个白纸条子,意在招领逝者阴魂驾鹤西去。眼儿明大伯糊的纸幡可大有讲究,一般白事三天出殡,大的五天七天,有充分时间细做。招魂幡要用木杆悬挂,上置二尺直径锣圈,绕一圈悬挂坠子,坠子下又置小号锣圈,坠子上都有白花朵,朵上有穗,上下三至七层不等,伊然一棵倒置的白花树,被风一摆,那个气势。阴魂自然随走,不再给后人添麻烦。在出殡的头天晚上要烧车马,尤其眼儿明大伯糊的纸马,屁股蛋子溜圆,昂头竖耳,四蹄张杨,一看就是要飞的架势,每遇白事烧车马,都是大人小孩半村子人围观。因此十里八村出了名:“眼儿明糊的车马,会飞!”
手艺家传,眼儿明大伯的儿子建国哥在家庭熏陶中自然又继承了这门手艺。眼儿明大伯处在人民公社年代,手艺虽高,但多数是助工给乡亲们,又逢文革“破旧立新”,曾一度给队里放羊挣工分,纸扎活也几度荒闲,但他那时宁耽误自己的工分,也坚持“打整好”乡亲们。
建国的纸人一一会动。建国哥成长在了新社会,虽然学会了父亲的全套手艺,但参与社会活动积极向上,成为先进青年,当过骆家屯村的青年团书,后来又到北京的工厂当过工人,也是厂里的工人团干部,可在国家经济调整时期响应号召,回到了农村,当起来了社员。尽管这样,纸扎手艺丝毫没丢,他为人忠诚老实,骆屯村里白事自然少不了他,并且一忙就是几天,不要任何报酬,就是助工。过去娶媳妇儿盖不起新房,就把旧房子屋内四壁刷刷白粉子,屋顶子用秫秸搭架,将专用花纸或白纸挂面,就成了新房。糊屋子是农村娶媳妇儿前的必做项目。建国哥糊的屋子平整舒坦,非常漂亮,我本人结婚就是建国哥糊的屋子,还在挂窗钩处贴了个“八葫芦赶圈”。
建国哥的手艺非同一般,在继承祖业的基础上,还有所创新。糊的纸人穿的衣服使用了电光彩纸,挺实且放光亮。纸人的头、手都是用胶泥拌上棉花短绒合好,然后反复揉熟,再用模型扣成型,待凉干后,涂上白粉,画上眉毛,点出黑眼珠,与绑好的人架子拼装后,还要男女有别装上头饰。在纸人中还要区别什么人敬挽的,男孝子送的叫“孝白人儿”,童男童女都是白衣服,只是童女衣服上的花用蓝色点缀,黑色袖口,一看端庄肃穆。孝女们送的则穿彩衣,还要写上“听说”“受支”“金童”“玉女”之类的名字,整个装饰起起来,真是清秀逼真,矜持大方;尤其那童男,一支胳膊抬起手持着蝇甩,童女手持毛巾,当孝子们搬着出殡之时,纸人的头帘、头巾、手执物件、及各饰品都随风飘动,如同真人一般,人们都称“建国糊的小人儿一一活的!”
每当白事儿出殡时,招魂幡、纸扎人儿、旌旗等饰品把送葬队伍装扮得高雅别致,庄严肃穆。当然这背后饱含着张家三代人勤劳、友善、为乡亲不图回报的巨大付出。建国哥虽然赶上改革开放的年代,满可凭借超高技术开个纸扎店,有人曾建议他开个殡葬品门市,肯定收入颇丰。但他说,我为乡亲们帮忙惯了,为这个赚钱,我不那样做。
建国哥现在年近八旬,休闲时放风筝、骑自行车到处游玩,身体非常棒,这也许是上苍代表乡亲们给予的回报,应验的那句古语:“好人一生平安”。
周兰亭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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