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峰 | 家乡的那些古道—从谢圣岭说起
家乡的那些古道-从谢圣岭说起
盛玉峰
很多次和朋友说起,要带他们一起去走走新义千家村的谢圣岭古道;也曾有朋友约我去千家村的小河湾农场看看,却总是俗事缠身,一次都未能去。我的老家就在千家村隔壁的大地村,这里自然也可以算是我的家乡。端午的前一日,朋友又说起,正好有空,赶紧约起来。端午一早,分几辆车,一起前往小河湾农场集合,然后去走了谢圣岭古道。尽了东道之谊,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回来后,几位喜欢文史的朋友,陆续写了这次端午行走谢圣岭古道的文章。忽然觉得,我作为主人,更应该写点什么。近些年,带着城里的孩子们一直在走读富阳,总觉得自己家乡的这片土地,缺乏历史的遗存,找不到值得让孩子去传承的故事,就一直没有组织去过。读着朋友的文章,才顿悟,最熟悉的地方,却总是最容易被自己忽略的.
小河湾农庄
记忆中的谢圣岭古道
记忆里,谢圣岭,我肯定是走过的。只是那时候,并没有古道的说法。也从没有想去考证过,这条路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次攀爬,一开始没有什么印象,等到了山顶,然后看着另一侧的路,忽然就感觉熟悉了。山上的凉亭虽然近年翻修过,但是记忆里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在回龙庙念完初一,初二就得到杜墓去上学了。那时候连公交都还没有通,要去杜墓上学,要走大道,就得绕过洪庄,路程差不多多了一倍。去学校上学,就得与同学约了,从村口出发,走田塍,经过千家村水库,然后攀登谢圣岭古道,经过邵村的溪坑,然后到达杜墓的学校。然后周末原路返回,村里的伙伴总是结伴而行。三十多年过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些曾经一起行走的同伴是谁了,但肯定不是我一个人独行。
1处为谢圣岭古道
记忆里面最深刻的,是行囊里带着每周蒸饭的米,还有那一个装满梅干菜的搪瓷罐头。我家里条件在同学里算是比较好的,很多时候梅干菜里是有肉的。每次到了谢圣岭顶上歇脚的时候,总会打开那个白色的搪瓷罐子,先偷吃几块肥肉。
应该没多久,家里就给我买了自行车,然后我每次绕道洪庄走了。直到现在,我也不是一个喜欢走路的人,慵懒成为了标签。倒是这人生的第一辆自行车,我还清晰地记得它的样子。
千家村近照
少年时代,也曾听老人描绘过千家村在上百年前热闹的样子,说千家村足足有一千户人家。那时候经过谢圣岭山脚,也有人说起,现在很多荒废的坡地,早先都是人家,那时候还能隐约看出屋基的轮廓,只是现在全部隐没在荒草里面了。也曾想过,为什么富春江北历史遗存会这么少,而且几乎没有大姓聚族而居。有一次与档案馆的林馆聊天,林馆说主要是富春江北经历了太平天国以及日寇侵华,在这片土地上,原来的居民基本上都逃难逃散了。现在居住在这里的几乎都是近百年迁居而来的。我家也是,父亲六岁的时候从新昌过继迁居而来,不过八十来年。可见太平天国与日寇侵华,对富春江北造成了怎么样的灾难。居民流离失所,文化毁灭殆尽,能留下的,也只有像谢圣岭古道这样无法毁灭的遗存。
想着有时间,真要回去找村里的长者聊聊天,看他们的记忆里,还有什么值得去传承下来的故事。
谢圣岭古道凉亭
桃源岭古道
新义是一个三县交界的地方。从谢圣岭古道到杜墓,然后到达导岭、峡岭、筱岭,可至余杭的中泰或闲林;而从大地芳地自然村,翻越桃源岭,就可以到临安板桥镇桃源村。
大概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吧,父亲从建德横山钢铁厂调到省地质一大队,那时的驻地在临安,放暑假了,父亲带我去临安,走的就是桃源岭古道。按照父亲的说法,骑自行车经春建绕永昌到临安,走桃源岭要近不知道多少。
修缮后桃源岭古道的指示牌
这唯一一趟暑假的往返,有几件事情,至今印象深刻的存在了记忆里。第一,跟父亲的这次攀登,我们还带着跟随父亲一生的那辆“凤凰”自行车,所以攀爬并不轻松。一路上,我也帮助父亲推车,出了不少力。第二,行至险处,父亲跟我说,这条路上,解放前是有强盗出没的。之所以印象深刻,因为这是第一次真正听说“强盗”这两个字眼。虽然八十年代初,物质依然匮乏,但是无疑民风淳朴,“强盗”的说法,就感觉是另外一个世界遥远的事情。第三,翻过山,到了临安板桥的桃源岭村,父亲有一位很好的朋友,到了后歇脚,父亲的好友拿出了香榧与山核桃招待我,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父亲与他的朋友聊天,我就拼命的吃,一晃过去四十年,我喜欢这两样干果就是源自这一次经历。这是关于少年时代美食的极少的记忆之一。可惜一晃父亲不在也十余年了,我想当年父亲推着自行车翻越桃源岭的真正原因,极可能是为了访友。
为写此文,网上各种百度,算是查到了以下这些史料:
据民国23年《芳地周氏宗谱》记载,“考周氏自必大公(官至右丞相)于宋南渡乔迁成族于斯”,始祖周必大取村名“芳地”,寓流芳百世之意。翻过村庄后面的西岩山(亦名岩山、西湾山)就进入临安地界,先民挑盐换粮皆走桃源坞古道。90多年前,乡绅周正跃拿出做六十大寿的钱,雇人用石头修砌古道。后来,他的儿子又在岭上建了供行人歇脚避雨的凉亭。随着历史变迁,桃源坞古道渐渐被人遗忘。
《芳地周氏宗谱》还记载,当地有南山晓雾、岩云顶飞、平阳秋月、竹林春雨、幽壑松涛、桃源流水等“芳地六景”。时而虹作山巾,空中一抹;时而风生天籁,万谷齐鸣,盖令人有载酒着屐之想焉。相传桃源岭是赏此六景的绝佳之处。
再查周必大的资料,《芳地周氏宗谱》记载,周必大是富阳周氏的始迁祖。800多年来,周氏后裔在浙江省富阳市,逐渐形成了新义芳地、东坞山、新登官塘和宜家弄四个支系。现如今,子孙繁衍了39代,周姓已成为富阳市的大姓,周氏后裔达5000多人,主要分布在富阳市东坞山和新登镇官塘等地。
前段所说,富春江北少有大姓聚族而居,可能就真的错了。芳地村的周姓是大姓,我小学初中来自芳地村的同学中大半姓周。也听说近年芳地已经修复了周氏宗祠,只是因为就在自己村里,却一直没有去看过。但是富春江北这样的大姓聚居,应该真的不多。去过龙门、大源、常安、湖源等等聚族居住的地方,想来这800年,本来应该是有很多周氏的历史文化遗存的,却在太平天国与日寇侵华中被毁灭了。
如今的家乡
家门口的高山
高山是我家门口这座山的名字。按照海拔来说,应该也不高。
要攀到高山顶上,要经历十八道弯。小时候第一次上山,村里的大人总是用这个吓唬我们。那时候没见识过高山大海,还真的以攀完这十八道弯,到达山顶,就觉得是无比自豪的事情。
高在就在远处,村口进山的道路
我们家在山的北面,山的中段全是翠绿的毛竹林,过了毛竹林,再往上开始十八道弯,就杂树丛生。到了山顶,南面是一个平缓的山坡。山顶南面都被开垦过,种植了很多的杉树和茶叶,应该是70年代末华国锋时代大建设的杰作。如今将近四十年过去,想必已经跟北面一样,杂树丛生,无路可寻了。杉树林下,却有着几个方正干净的屋基。再往下,跟北面一样,是大片的竹林,到下面就是洪庄的赤坑坞村了。
我第一次上山回来,清楚地记得问过母亲这几个屋基的事情。母亲告诉我,那里曾是一贯道的一个道院,解放前香火很盛,却是反革命的宗教组织,解放后被取缔了。这应该就是现在在说的“邪教”组织的鼻祖之一吧。母亲还补充了一句,说那些道院里的菩萨,据说都被埋在高山上,只是谁都不知道在哪里。
母亲还说,曾经高山上的茶,是很有名的,是贡品。我想也是母亲的道听途说,或者以讹传讹。安顶山的茶有很多的故事与传说,可是关于我们这座高山的茶,却没再听说过任何故事。那些少年时代山顶的茶树,几十年来没人料理,估计也早就淹没在杂草与杂树之中了。
上山的路
攀登高山,那就是少年时代的故事,自从上了高中以后,再也未曾上去过。早先因为父亲不在家,包产到户,我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每年春竹初长,就要带着油墨,穿上厚衣服,去给自家的那片毛竹林釉上名字。分给我家的,一片在山北十八道弯起始处,一片在山的南面,那几个屋基下,所以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如今让我去找自家的竹林,估计也找不到了。
父亲的坟,就在高山的毛竹林下,每年清明回去扫墓,几次想去看看,那十八道弯还在不在,高山顶上是不是还能找到少年时代的印记,但是终归没有勇气,一次都没有成行。
家乡的村落
絮絮叨叨,陈年往事。如今家门口有了西复线富阳北的高速口。不管少年时代怎么脑洞大开,也无法想象,交通的便利可以达到这个程度。那时对于杭州的感觉,应该比现在的美国还要遥远,如今车子一开,不用一个小时就到了。
那些曾经用双脚丈量走过的路,是不是还有勇气,再去一一的走一遍呢?应该就像这次重走谢圣岭古道一样,需要有契机与勇气,才可能成行吧。
西复线富阳北出口
撰文|编辑 | 盛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