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路阳华丨散文/画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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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路阳华:金融从业人员,长治市作家协会会员。有散文、诗歌、小说发表于省、市级杂志、报刊。
画家村
路阳华
太行山绵延到平顺县东寺头乡就更加险峻了。窄细的山路如一条条蚯蚓弯弯曲曲地扭在山间,车子也变得谨慎起来,就像山羊过独木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画家村就藏在这大山深处。
那是个点缀在太行山巅的小村庄。且不去打探它的样子,单听那名字,就足以让人产生很多的想象。不过,画家村之前并不叫画家村,而是叫石平庄,是张家凹的一个自然村。张家凹之所以叫张家凹,是因为那里的地形是一个大山坑凹。据说,凹里的先人大多是清朝道光年间从河南林县逃荒来的张姓难民,他们在这个山凹里定居下来,给冷峻的山野平添了几许温柔与暖意。大山就像一个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个山凹,守护着这个山凹里的纯粹与宁静。
村子并不大,背靠大山,面向空谷,狭长如一叶瘦柳。房舍是用山石砌成的,一排溜地紧扣在山腰上,从山的褶皱里透出人间的烟火气息。
在村口看到一个糙励笨重的石碾,经过岁月的洗礼,石碾仍透出它坚硬仁厚的本色。我不由对这个石碾肃然起敬。至少,它是比我们要久远的。它本是一块岩石,经历过雷轰电劈的锤炼,感受过沧海变成桑田,见到过古猿褪掉尾巴走出森林,目睹了鸟兽一世世生死轮回。当它成为了碾的样子,便开始沾染到人间的烟火气息,它碾过一粒粒谷子,一把把玉茭,它感受过一双双手掌的温度,看到过一张张欢欣的面孔。它和土地一起,和大山一起喂养了一代代的农人。如今,它不再是碾,它以碾的形象静默于天地间,轮回成了它的前生----石。
路过一户院子,斑驳的红板木门上缀满了鲜翠的爬山虎,那些爬山虎肆意地生长着,就像小孩子用油画棒画出来似的。一枝开满白色花朵的枝桠从半人高的墙头伸展出来,伸展到我的眼前,如果把它置之脑后不去理会,简直就是罪过。门扇上没有锁,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便开了。门内长满了长长短短的蒿草,那些蒿草疯长着,似乎要把里面的两间石屋淹没。飞虫们嗡嗡嘤嘤地在蒿草上方胡乱飞着,叫不上名的野花在脚下自顾自地生长着,山楂树则在墙角旁若无人地结它的果。石屋的屋顶上,两只燕子正停在那里卿卿我我。那种铺面而来的鲜活气息是那么茂盛那么张扬,却又那么潦草那么寂寞。
透过石屋木格子的窗棂,我似乎看到这个院子的前生。在晨曦微茫雄鸡啼鸣时,有淡淡的炊烟从屋顶袅袅升起,屋里的石灶上坐着口大铁锅,锅里翻滚着黄米和南瓜,柴火在灶间噼噼啪啪地作响,妇人在案板边叮叮当当地切菜。院子里葱郁而旺盛,黄瓜一根根坠着,柿子一嘟噜一嘟噜的。小孩子玩累了摘下一根黄瓜或一个西红柿,在衣襟上胡乱擦了擦便啃起来。快晌午时,妇人裹着头巾在地里摘豆荚,阳光洒在豆秧上,妇人的手拨动豆秧,那阳光便跳到了妇人的手上。母鸡卧在鸡窝里咕咕叫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弓着腰钻进去,从鸡屁股下摸出一个温热的鸡蛋。
村子的前生也是极有村味的。地里头飘着粪味、草味和庄稼味,家户间交织着饭味、脚臭味和牲畜味。羊粪蛋子落在路边,草丛间,就像一粒粒黑枣似的。一条瘦长瘦长的青石路将村子里的家户连接在一起,将家户与大山,与土地连接在一起。石头被踩得光滑锃亮,一簇簇青草填补着石与石之间的缝隙。晴天的时候,青石路上铺着细碎的阳光,下田回来的农人哼着曲儿,脚下扬着一层薄薄的尘土,那尘土分解成一粒粒的尘埃,在阳光中跳跃舞动。雨天的时候,青石路便成了一条清冽的小溪,走路的人挽着高高的裤腿,举着把黄油布伞或穿着黑油布雨衣,一脚溅起一朵欢快的水花。
村东头的山凹里藏着一窖泉水,那窖就像个聚宝盆似的,无论你怎么用,窖里的水都是不多不少,不增不减。俊姑娘挑着水桶到窖边打水,小伙子看见了便扯着嗓子唱,小妹妹你抬抬头呀,好脸蛋要配俺好小伙呀,小亲圪蛋……
晌午或黄昏时,村人们端着粗瓷大碗蹲在自家门前,咬着蒜瓣吸溜着面。张家今天做了饺子,便会盛上一碗端给王家,王家接了饺子倒进自家碗里,再把空碗里盛上一碗酸菜饸饹回赠给王家。不让来人空手回,是村人们是基本的礼节和人情。
村中心那颗不知道经历了几代的核桃树,是婆娘们闲暇时聚集的地方,也是散布闲话的源头。王家的妮子大了该许个人家了,李家的男人昨夜又打老婆了,张家的小伙子居然和个寡妇好上了......
只是,所有的这些不过是村子前生的情景。村子走到今生时,那经过几代人酿就的烟火味儿被外来的诱惑稀释了,那世世代代的守候被欲望的牵引动摇了。年轻一代的村人开始慢慢地厌倦大山与土地,他们开始与滋养他们的土地疏离,与世代相依的村子疏离,与守候他们的大山疏离,迫不及待地去做城里人了。
村子,空了。
如今,这里是安静的。安静得再也听不到狗叫鸡鸣人欢马叫,看不到炊烟在屋顶缭绕。山凹里那窖泉水仍在,只是水面上浮满了虫的尸体,村中心那颗核桃树仍在,只是树下聚满了黑色的飞虫。那些曾经的欢腾,曾经的喧闹,曾经的活泛气儿留在了历史的长河中,被岁月凝成了一颗绝世的琥珀。
村里剩下了两户人家,一户是东头的老村长,一户是 西头的老村民。这两户人家就像两盏长明灯,延续着村子的历史,持续着村子的生命。
东头的老村长两口虽然年岁大了,但走起路来健步如飞,说起话来底气十足,精气神是城里人没有的好。他在房前的坡下围了一块菜圃,篱笆是用干树枝围起来的,密密实实插在地上。在从前,你围了篱笆,别人就懂了。可是,如今的村子里已没有什么别人了,只不过这么一围,菜圃就有个菜圃样了。事物有了自己该有的样子,村子也就不那么潦草了。
西头的老村民夫妻也有五六十岁了,女人常常会去坡边采一些野生的金针晒在院子里,炒菜或烧汤的时候抓一把,那味道鲜极了,是城里的金针没有的鲜。男人则好拣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那些石头神态各异看啥像啥,让男人的眼里多了几分猜想和好奇。女人还养了几只鸡,鸡窝就在菜地的旁边,鸡们神态安详地踱着方步,它们的脚下是啄剩下的大半个北瓜。鸡们都能吃到刚摘下的北瓜,这待遇,比城里人可是高多了。
东头的老村长家养了两只狗,狗见到有生人来便会狂吠一番,但它们终究没有被世面磨练出来,叫几声也就作罢了。而西头老村民家的狗干脆吠也不吠,见到生人便慌忙把身子藏进石窝里,却又不时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同样也好奇的我们。猫却是很大方的样子,主动走上前来闻闻嗅嗅,并用爪子挠着人的脚,仿佛是要和你握手一般。
在山里生活久了,人也变成了山的一部分,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境也和山一样纯粹宁静。他们不去打扰外界,也不曾想过会被外界打扰。可是,突然有那么一天,画家们背着画夹来了。他们惊叹着,把这里的山,这里的花,这里的云,这里的沟,变成笔下一副副骇世脱俗的画。于是,石平庄便被叫做了画家村。于是,山外的人出资的出资,修路的修路,远的近的人们不辞劳苦地弯几十里山路来寻它。背包客们来了,说这里是徒步的天堂;文人墨客来了,说这里是创作的天堂;摄影师来了,说这里是采风的天堂......
画家村突然声名远扬了。
的确。人来到这里,便如入天堂般与世隔绝了,这里没有网络,没有信号,与数据时代保持着一段理性的距离。人的眼睛也满了。他们看漫坡上层层叠叠绿得热烈的土豆玉茭,看烧着柴火飘着青烟的农人日子,看缭绕在峰峦叠嶂间不紧不慢的云雾,看鸡啊狗啊不慌不忙的样子。这里没有规则的概念,除了那一条条人踏出来的羊肠小道,就是山沟。这里的草木不用遵循什么规则,想怎么长就怎么长,想长成什么样就长成什么样。这里还没有PM2.5和分贝的概念,空气就像洗过似的,只剩下了草的腥气和土的芬芳。声音也是过滤过的,只有松涛,只有鸟鸣,偶有一只斑鸠从林中跃起,惹得枝叶一阵慌乱和惊悸。这里所有的景象都是一副遗世独立的画面,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幽深,那么旷远。于是,一种久违的情怀被撩拨了起来,这便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呐!
从此,东头的老村长和西头的老村民便忙碌了起来。他们的家成了一批批游人歇脚,住宿,吃饭的地方。一铁锅的烩菜端到院子里,还不待放稳,锅边便围满了端着空碗眼睛发直的人。菜盛到碗里,先迫不及待地吸溜一口,然后无比享受地惊叹,啊!真香啊!
的确是香。
那香,就是地气,来源于土地。离开土地太久的城里人,早就遗失了这样的香。遗失让他们明白,土地也是有感情的,你抛弃了它,它也会抛弃你,你不好好待它,它也不好好待你。城里的菜没有菜样,瓜没有瓜样,面没有面味儿,果没有果味儿。香,早已远离。
不过,那嚼着烩菜脱口而出的香,也并非完全来自于烩菜本身,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心底的某种慰藉,来自于坐在敞亮的院子里,沐着阳光面向空山的恣意。山谷被绿色覆盖出一片盎然的生机,那生机饱满、壮实、酣畅,能生出逼人的锋芒,让人的心情无端地变宽变阔,变得欣喜。即使你认为自己的内心始终是开阔的,但在这大山面前,你便会觉得自己太孩子气了。就像城里的公园,虽然花团锦簇风景秀丽,但在这山谷面前,就有点像盆景了。城里永远是逼仄而躁动的,人的心情也永远是稠密拥挤的。每个人都渴望被聆听,但又没有几个人愿意认真地听。而这里是静默的,真诚的,包容的。你静静地看山,看树,看云,那些山、树、云,也静静地看你,你扯开喉咙呼喊它们,它们也悠扬着回应你。在情境与心境交相辉映的过程中,一切都变得更加美好了。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便想把这种美好永远地归属自己,他们买下村里那些空了的石屋,买下它们,就等于买下了它们周围那片澄澈的风景。但,乡村的美,只属于真正懂它爱它的人。城里人虽然对乡村有一种复杂的情感依恋,虽然心心念念想要回归乡村,但往往住不了几天,便又对它失去了热情和耐心。城市的生活给了他们太多的不习惯,他们无法忍受没有网络的日子,无法忍受水电不畅的日子,无法忍受素衣素食的日子,无法忍受单调寂寞的日子。那些被买下的石屋仍是长年累月的空着,但石屋主人的心却就此饱满了,石屋成了他们疲累时的慰藉,他们的心因了石屋的存在而变得澄澈而宁静。
我相信那位摄影师是真正懂它爱它的。几个月前,他背着相机走进村子,走进一间空的石屋,他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把院子外面的茅厕也清理得干干净净。每个清晨,他踏着晨露走进山谷,走向山巅,用身体和眼睛去感受山中的时序变化。他用镜头记录下春日的连翘,夏日的黄花,记录下初升的晨曦和黄昏的晚霞。山里的生灵也是懂他的,草木鸟虫尽情地展现出它们最好的样子。阳光,云雾也配合着,把那些独特的奇峰峻岭渲染成一幅幅抽象而神秘的绝世美景。
然而,但凡自然的,纯粹的,美好的,在惊现于世后都会一点点地遗失掉它本来的样子,遗失成人们口中的传说,笔下的文字,遗失成一张张胶片和一幅幅画作。进山的路仍在一段一段地修,好奇的人们仍在一批一批地往里涌,精明的商人把眼光瞄向了这里,农家乐的模式也覆盖了老村长和老村民的家庭。
于是,我有些担心。担心在不久的将来,画家村也会沦落成循规蹈矩的风景。
(责任编辑:杨志强)
首届“干线杯”诗歌有奖大赛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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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等奖2名,奖金100元,颁发获奖证书。
三等奖3名,奖金50元,颁发获奖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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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大赛一二三等奖获奖者,将由本平台聘为首批“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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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发刊制作:师郑娟 微信号:szj872668752小说投稿:3295584939@qq.com散文投稿:3118633192@qq.com诗歌投稿:347468290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