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光荣丨散文/等一场夏风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史光荣：1965年3月生于山西垣曲，毕业于山西经济管理干部学院，现供职于垣曲县经信局。在省市报刊杂志及微信平台上发表有多篇论文、诗歌及小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
史光荣
在村里时，我还很小，对夏天的认识就是感到特别的热。闷热的热。炙热的热。
诺大的田野上，到处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有的已被刈倒，横三竖四地被陇在田垄里，有的尚不太熟，但已被晒得焦脆，镰刀轻轻一碰，麦杆儿就会“咔嚓”一声拦腰折断，大地像蒸笼一般密不透风地散发着闷热，上边有骄阳晒着，下边像鏊般烤着，脚下的泥土也被从早到晚的日头晒得温乎乎的，地里的墒气，早已蒸发干了。
风，像静止了一般，静悄悄的，没有任何树叶的摇曳，骇人的寂静。
空中，连一只鸟也没有飞过，地下的虫子早已蜷曲着身子，躲避着热浪的侵袭。
套播已出苗的玉米，无精打采地卷着叶子，向下耷拉着身子，萎靡不振的样子，有的已干枯了，要不是河槽里的地还能勉强浇上，回茬的玉米肯定是完了。
千辛万苦运回到麦场上的麦子，一大早就被摊开了，趁热翻晒后，麦秸就嘎嘣嘎嘣地焦干了。
那时候，好多村还不通电，有电的地方也没有大中型脱粒机，不能一下子把麦子脱粒出来，还需要打场。
刚记事时，打场是用牛马拉着碌碡碾麦的，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持着粪叉，炎炎夏日下转着圈子，直到把麦秸碾碎，麦粒从穗中脱离出来，后来公社农机站有了30拖拉机，到各队轮流着碾场，可同时带三四个碌碡，碾场效率快多了，到七十年代中期时，队里有了简易的脱粒机，不用摊晒就可直接脱出籽来，但并不是净的，麦子和麦糠麦芒甚至脱碎的麦秸杆还混合地交织在一起。
那时候，扬场是一个技术性很强的农活，村里人把扬场好的人统称为“把式”。“把式”能在很小的微风中把麦子从麦壳堆中扬出来，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风，那怕再小的风，再好的把式也只能望风兴叹，愁眉苦脸，一筹未展。 盼，只能盼一场夏风，才能吹散心里的期盼，心里的愁怨。 天快黑的时候，风终于来了，但远处的云层也开始变暗了，一块一块的黑云压了过来，并伴随着一道道闪电，看来一场骤雨就要来了。
龙口夺食！
这时，我才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成语，一个修饰性的形容词，而是一大堆与时间赛跑的行为。
不用敲钟，不用喊人，在不同地块里干着不同农活的人纷纷扔下家什，各家各户或老或少几乎能动的人，都纷纷朝着麦场赶了过来。
没有人分工派活，也没有人吆东喝西，连平常偷懒耍奸的人也奋不顾身的忙乱起来，每个人眼里都有活。 趁着大雨前的阵风，会扬场的“把式”及差不多的“半卦”都会拿起木锨，在麦堆两侧错开，一锨一锨地往高处扬起，手一抖，木锨上的麦粒与麦壳、麦芒等就分散开了，在风的作用下，麦粒垂直落下来了，麦壳、麦糠等就被风刮走了。 麦子在优美的弧线中，一粒粒、一束束地落下，拿着竹扫帚的人，顾不得头顶上不断飘落的麦子和灰尘，及时掠去随麦子落下的杂物和麦余，金灿灿的麦子很快就攒成了小堆。 这时，小孩们抢着挤着撑着毛裢口、麻袋口，大人们赶紧抢装，装满一袋了，马上有人扛走，运入仓库。
就这样，人与时间赛跑着，在大雨到来之前搏击着，赶得及时了，麦子就颗粒归仓了，有时赶着赶着雨就来了，几天不晴的话，就该吃出芽麦了。
老百姓不怨天也不怨地，只盼着多来几场夏季的风。 那场风，实在漫长，等得人心里发狂。
多少年过去了，联合收割机已经普及，在地头就可直接把干净的麦子变成商品，打麦场都已消失了，但心里还在等着那场夏风，搅动细稠的夏风。
那场风，一代人的苦难和记忆。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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