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回望时光

从青葱岁月，到年近知天命，安居吴家山已经三十多年。时光居左，回忆在右，踱步在熟悉的街巷，我早已习惯了这样平淡的日子，安然与自己的内心对坐，畅聊那些疏离又熟稔的日子。内心笃信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在最具温馨的诗意小城，守候一段最温婉的岁月年华。

年轻的记忆里，自然是马不停蹄地在吴家山的角角落落里，肆意挥霍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青春精力。那些曾经遍布街头的台球桌早已荡然无迹，那些停泊在街头巷尾的大排档，现在也规范有序进了门店，或者集聚成餐饮夜市。也曾有兵荒马乱的年少轻狂，也曾有心下被离弃被放逐地落寞夜晚，也许经历过的不一定就是岁月的精华，但那些曾经觉得寻常的往昔，如今想起来都是那么跌宕起伏，那么波澜壮阔。有些朋友已然作古，留在记忆中的，是那些高谈阔论的傍晚，和以为会恒久依存的风华。多年以后在歌声中我才明了：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又有多少人，愿意为你等待？

曾经的老电影院，如今建起了鳞次栉比的楼群，组成一个庞大的商业体。消逝的老电影院，承载了多少人的深情记忆，犹记得那一年《泰坦尼克号》风靡大街小巷，朋友夫妻前前后后去电影院看了十多遍还不肯罢休，只看得嫂夫人泪眼汪汪，梨花带雨，好不感伤。

那些年，小城虽然是全区的行政中心，但城建滞后，百业待兴，商业并不发达，记得发了工资，想添些行头，都是坐上公交几番辗转去市中心的商场采买。舟车劳顿换来全身的焕然一新，那份满足，不到下个月发工资的日子，是断然不会消散的。

如今吴家山去往市中心的出行方式可谓林林总总，地铁、公交、自驾无比便利，只要体能充沛，甚至能骑行共享单车前往，只是想想商场的庞杂和摩肩擦踵的人流，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而且吴家山应有尽有，商场超市琳琅满目，甚至市中心买不到的舶来品，去走马岭的自贸商场，都能随心所欲。即便你懒散在家，不想迎着烈日出门去菜市场，手机上简单操作，不过一二十分钟，盒马的生鲜，或者美团、去哪儿的外卖还热乎乎冒着热气，很快都能送到你手上。

只要不是赶时间，我还是喜欢在吴家山街头疾走缓行。形单影只时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呼朋唤友时欢声笑语，春风得意。即便是后来买了电动自行车和汽车，依然习惯安步以当车，在吴家山的大街小巷，走走停停，品一份小吃，下一盘围棋，听一首老歌，看万千世相，道不尽红尘依恋。

宋代无门慧开和尚的《颂》诗曾有这样的表述：“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我住的小区离父母的住所大约四五里，正好是一个适合步行的路程。沿途经过的便是烟火人生的真实写照：途经中百仓储可满足生活所需，车水马龙，供需两旺；区政府前的五环广场，黄昏里载歌载舞的人潮，健步如飞的健身群体，推着学步车遛娃的年轻妈妈，不一而足。一不小心还会邂逅一株桃花的盛放，自然是心情大好，烦绪瞬间土崩瓦解。继续向东，五环轻轨站演绎的是另一种人生舞台故事，送别与重逢，悲伤与欢喜，远行与回家，总是让车站在夜色里平添许多爱与哀愁。

于黄昏雨落的清秋里，走在吴家山山脚的绿道上，随口吟出几句纳兰性德的词句，那份美妙，大约是旁人所不能体会的。“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西照深秋雨。”若是晴天，秋日的慵懒阳光，在吴家山的整座山头上铺展开来，闹中取静的山头，如同隔离了红尘喧嚣，松涛隐隐，百鸟投林，心，静得能听见故人的叩问。也能携一本闲书，带上吊床，沏好一壶清茶，缓缓步行到码头潭公园的小山岗，与清风作伴，和栖鸟同梦，看几页书，发一阵呆，偷得浮生半日闲。

在三民社区，曾偶遇一株悄然开花的合欢树，驻足良久，那些红缨一样炫目的花曼妙而优雅。合欢的叶子都是成双成对的，朝开而暮合，叶形舒缓又缠绵，如同夫妇一般，白天各自繁忙，晚上则形影不离，所以也有人称作夜合欢。花朵则是由一根根花丝组成，柔韧纤瘦呈扇形分布，粗看是流苏，细看似绒毛，根根都那么纤毫毕现，红白相间，仿佛经过了严格的染整工艺，宛若女子的发髻，精心梳理，如同桃红李白集于一身。

百花盛开时，徜徉在张公堤的花径绿道上，遥想当年张之洞筑堤的初衷，只为汉口免遭水患，张公绝对想不到百余年后，这条长堤居然成为游人如织的踏青赏景之所。

闲暇时会趁着天气晴好空气清新时远足，或金银湖湿地公园，带些面包饼干，逗弄池中锦鲤抢食，很难说是谁在和谁共享惬意的时光。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想来这又是一出文墨官司吧。或徐行到慈惠江畔，找船上的渔家买上几条刚出水的翘嘴，回家为父母做上一顿丰盛的晚餐，十分快意。其实对比下两处行程，不禁哑然失笑，都是鱼，怎么待遇就天壤之别？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小城的春秋生动而明媚，让他乡的游子顿生栖居的恬淡安然，再多的乡愁，再多的焦虑，在小城的故事里，都能找到一座小酒馆，不醉不归，哪怕是凌晨，也不必担心会对你打了炀。岁月宽容，时光舒缓，心若安宁，天涯即为家。在俗世红尘中随波逐流，起落间心原上那些千疮百孔的伤痛，那些对时光无尽的期许，都化作淡然一笑。

记忆的街头，早已经灯火通明，而你，会在哪处拐角，与我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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