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长篇小说《桃花床》原创连载(4)出走预谋


长篇小说

桃 花 床

 李本深  著

作者简介

李本深,著名作家,书法家。著有长篇小说《桃花尖》、《佛国情梦》、《疯狂的月亮》、《唐林上校》、《刀下泪》等多部,中篇小说集《西部寓言》《昨夜琴声昨夜人》多部。编剧的影视作品有《铁色高原》曾在央视一台2006年元旦前热播,电影《甘南情歌》已在央视电影频道多次重播,他的小说《丰碑》被选入小学课本。

【作品简介】

  主人公秦文轩是省群众艺术馆的专业作家。他越来越厌倦作家圈子里那种看似文雅却又委琐苟且的”雅生活“。他的婚姻在七年之痒的节点上出了问题,深陷困境,更多的原因恐怕在于他精神生活方面太过苛求。他曾一度从都市里出走,却又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年轻漂亮的柳茹是他的情人,但他和她的关系却总有几分捕风捉影的感觉,柳茹说到底是属于眼花缭乱的俗世,而秦文轩却怀着他的”哈纳斯之梦“,一直想追求理想中的灵界。一次笔会上,秦文轩结识了女作家蓝箐,两人意趣相投,视为知己。但两人的世界又太过相似,蓝箐差不多也是一个抑郁症患者。两个病人不可能互相疗治,秦文轩又一次出门远行,在南国,邂逅了从山里出来闯荡的阿卉姑娘。天真无邪,本性自然的阿卉在他眼前的出现,让秦文轩美妙的哈纳斯之梦灵光乍现,他们住在同一座屋檐下,相处得形同兄妹,互相依赖,互相温暖,却又始终没越过雷池一步。阿卉最后告别的方式,是在他的床上撒满了鲜艳的桃花瓣,然后她就消失了。当桃花花瓣枯萎的时候,秦文轩却意外听到阿卉的凶信。死于非命的阿卉竟然是被他亲哥哥杀害的。秦文轩黯然离开喧嚣的都市,怀着缥缈如幻的“哈纳斯”之梦,踏上了流浪途程。然而他的“哈纳斯”之梦终究不过是个幻想中的灵界,一个永远无法回归的古巢……

捕风捉影的爱情,深陷困境的婚姻,眼花缭乱的俗世生活,精神追求的疲惫与无奈。这是一部俗世生活的浮世绘,这是一部充满幻灭感的作品。人们或可从主人公身上找到自己熟悉的某种精神密码。

4、出走预谋

林梅的单位是个养食客的地方。养食客的不是孟尝君,是公家。上班通常没什么正经事。同事们凑一堆瞎掰乱侃,说老公说孩子,说鸡零狗碎的事,一杯茶喝到寡淡无味便作猢狲散,下班顺带买菜,进门解决民以食为天的问题,吃饱喝足,抱老婆的抱老婆,偎老公的偎老公。

林梅完全是个家庭型的女人,理家过日子方面是格外用心的。家里大小事一概不用秦文轩操心,她自会得葱是葱,姜是姜。十年前,节气不到霜降,她就用板车买回冬菜来,分门别类,将大白菜晾晒在阳台上,等杀了水,再一棵棵用旧报纸细心地包好,如包裹一个个婴儿。他望着阳台上那一排排包裹得极细心的大白菜发呆,纳闷林梅怎会把这件极没意思的事整得跟艺术品似的每年光雪里蕻咸菜,林梅就要腌满满一瓮,足够吃一冬一春。到家里来的朋友,少不了点名要吃她亲手腌的雪里蕻。眼下已没谁家为储藏冬菜之类的事发愁了,即使滴水成冰的季节,市场上都有新鲜欲滴的蔬菜,只要你舍得掏钱,尽可好里挑好。一般来说,家里买菜的事一直是林梅的,他只买过几回,不还价,买了转身便回家少不了被林梅说道一通,埋怨他连时下菜价都不晓得。林梅就不一样了,买菜总挑傍晚菜市即将收摊时去买,那个时候菜最便宜,菜的新鲜度虽然会相对差一些,但也差不到哪儿去,况且杀了一天的水分,不压秤。

林梅提了几只塑料兜进了厨房,开启、关上冰箱,哗哗的水声,从厨房出来,去卧室换拖鞋,换了拖鞋,踱到他书房门口……

他的视线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他猜林梅要说的头一句话准是:吃啥饭

林梅果然是那一句:“吃啥饭?”

忽然有点莫名其妙的烦了,烦得毫无道理,人总得吃饭

“吃稀饭烙饼?”她是商量的口吻。

“好吧。”他两手离开键盘,揉搓两下,关节咔叭响。

“昨天才吃了烙饼,要不,拉条子?”她做的醒面拉条子是一绝。

他呷一口喝败的茶:“。”

林梅钻进了厨房。她在厨房里的动作一向很小,不像有些主妇,两手长毛刺似的,叮叮咣咣,把案板剁得震天响。她不,做什么事都轻手轻脚,不觉间就把饭端上桌了。

林梅又一次从厨房出来时,秦文轩刚点起一支烟。林梅立在他身后,朝电脑屏幕上扫了一眼:“上个礼拜买来的面好像不精道,要不还吃葱油烙饼?”

“那就烙饼。”他说。

他后来回想,出走的念头无疑是产生于那一瞬间的了。

第二天,他去了趟单位回来对林梅说馆里要组织一次文化下乡,他得下去个把礼拜。文化下乡确有其事,馆长征询过他的意见,不过,秦文轩借口准备一个作品讨论会,推了。

秦文轩在群艺馆混得游刃有余。调来群艺馆之初,他在馆领导面前拍着胸脯夸下海口:不写出个“五个一”决不罢休。前些日子,下岗风一吹,人心惶惶,同事们都坐不住了,纷纷找馆领导讨定心丸吃。秦文轩也去找了馆长说:如果安排一部分人下岗,就请馆领导优先考虑安排我得了保证不会挑吃饭的时候专门家去犯嗝瘖。馆长听了,点头不是,摇头不是,笑得很暧昧:“秦文轩啊,你这人总是跟别人不一样啊。”馆长想说的是“硌涩”,差没说是一头特立独行的猪秦文轩心真要是给逼到了那一步了,也说不定是个转机,大不了买文为生,不见得一定会落个倒毙街头的下场

上班是件顶没意思的事。办公室里的同事少常常不了互相开涮,人手杯茶,一通天上地下的穷侃。打发办公室时光的最好办法就是聊一点与政治无涉的轻松话题,尤以性话题为轻松。这在某种程度上标志着时代的进步,这情形若放在六七十年代或更早,绝对不可想象。那时人们都正襟危坐,夫子论道,现在大不一样,随便,甚而放肆。女士建议男士吃“伟哥”。男士们则说:吃那药就跟往地里上化肥一样,努劲儿催,没什么好处,化肥上得越多地也就越薄。再说伟哥儿什么价?一片十个美元,谁吃得起?说来将去,犁坏的地,只有碰坏的犁,归根结底,还是当女人

没有到下班时间,同事们已四散回家秦文轩磨蹭到下班时间卷了几张报纸,最后一个出了办公室,木木地往家里走。小巷拐角处有个拉圾仓,垃圾仓旁边有个电话亭。那拉圾仓令他见一回恶心一回,铁制玩意儿涂着一层蓝漆,五颜六色的垃圾四溢而下,蔓延到狭窄的人行道中间,瓜果季节的垃圾尤其臭气熏人。垃圾仓旁边立着一个用废弃汽车壳改造的电话亭,马虎地涂了屎黄色的劣质漆,守公用电话的那个酒糟鼻老头儿,总是用小拇指掏着多毛的鼻孔。

走走着走着,秦文轩脑子里突然闪过在晚报当狗仔队长的老鬼老鬼在城里有一处闲房。想到此,立即给老鬼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铃响过好一阵,那面接了,是老鬼的声音,背景声是稀哩哗啦的麻将声

文轩你狗日的啥事?”

“想借你那闲着的房子住几天,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又咋了你个龟孙子,不好好在家猫着,神经是不和嫂子闹蹩扭了?不是?不是那为啥?是不你小子又泡上哪妞儿了?得,你别遮掩了,算你运气,前天,我个哥们儿还在那儿住呢,新婚燕尔俩口儿,刚搬走。这么着,明儿一早,你来拿钥匙。可咱把话说到前面,你可别违法乱纪给我惹麻烦。”

出走的事谋就这么划好了。

秦文轩临出门的时候对林梅说:“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把儿子送他姥姥家去。你也该有你自己一点空间,别老闷在家里,怎么轻松怎么吧。”

叫我杀人放火抢银行啊?”林梅怪怪地瞪了他一眼

“你可以出去找找熟人,串串门子,聊聊天嘛。”

“我没那习惯。”

林梅是没串门的习惯。平常,家里的电话几乎都是他的,偶尔有电话找她,林梅就说“没搞错吧?”林梅不像当今社会上一些女人,尽攀比着奢侈消费。在结婚前,林梅倒是挺注意穿着打扮,有了女儿之后,就不怎么上心了。他常劝她为自己添置点什么,她却不是嫌东西贵,就说穿不出去。在单位上,林梅是资料员,从来不喜欢多事,不多事也就不会得罪人,和同事们相处得平淡和睦,没有十分疏远的,也没有十分贴己的。资料员这个工作对她这样的性格是合适不过了。如果让十个人评价林梅,十个人都会说她绝对属于热爱家庭的贤妻良母型。

秦文轩和林梅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生活已形成一套规律,天天踩着点儿上班,踩着点儿回家,每天的生活内容甚至可精确以分钟计算,几点起床,几点吃早点,几点出门,几点下班,几点买菜,几点做饭,大致差。通常,他不看挂钟,只消瞥一眼林梅在做什么,就知道是几点了。甚至夫妻间的床第之事同样的情形:到周末,夜晏时分,她轻声说“儿子睡了”。于是,秦文轩就知道该去盥洗室搞个人卫生了……

秦文轩去到晚报社,从老鬼手里拿了钥匙,出门了辆出租,去了离闹市区不远的一个区,按图索骥,一栋灰楼,喘嘘嘘爬上5楼,一抬头,门上大大的一个红双喜字正张开四个心形红嘴朝他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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