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中国末代贤妻良母
六十年代末出生的女性,是中国最后的一代贤妻良母。
她们仗着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刚到适龄就拼命工作,一边自己攒钱筹备嫁妆,同时像猎人一样在人群里搜捕自己的意中人。她们没有门当户对的观念,一旦相中就大胆表白,无论男方家境如何,甚至还有老人因病常年卧床,她们都无所顾忌义无反顾,她们要嫁的是对眼的那个人,未来幸福与否,只要两人不离不弃。只要不被公然拒绝,就会不请自到,上门浆洗做饭熟悉家务,家境一般或者较差的男生,谁能拒绝得了这样的伴侣呢!
春兰是农村姑娘,初中毕业后回家务农,那个时候没有法定的独生子女,女儿都要嫁人的,花自己家的钱给别人家读书不划算,而且还要帮助家里供养男丁读书,甚至结婚盖房子。
春来务农两年后,遇上市里纺织厂招临时工,在熟人的介绍下,春兰也顺利地入职做了一名挡车女工,原本黝黑的皮肤,在纺织车间常年的日光灯沐浴下,丑小鸭变成了的水灵肤白的大美女了,目光也充满了城里人的自信,甚至几分傲视,以至于村里的同龄青年都自卑到不敢直视,被她主动打个招呼都感到受宠若惊,在伙伴中炫耀几天,追求是不敢了,怕被村里传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笑柄,当然也难免幻想着得到垂青。
陈克全是郊区农民,家境很不好,几年前母亲因病去世,父亲也身体虚弱,只好从高中辍学回家种田。陈克全头脑灵活,不肯死种田,一百元卖掉了心爱的“嘉陵50杆子”两轮机动车,当时农村还不多见,买的城里人的二手车,现在卖掉也是迫不得己,就用这一百元买回了半亩地的草莓苗,开始一个人没日没夜地抢栽草莓,栽一段就要浇水,为了提高草莓存活率。那时候好像还没有廉价的潜水泵,浇水全凭人工担水泼洒,效率非常低且辛苦,好在陈克全在学校爱好体育炼就一副强壮身体,咬咬牙都挺过来了。
这一切都被春兰上下班途径看在眼里,但不以为意,直到草莓红艳了,馋人了,这才引起春兰的关注。那个时候的草莓在沙市还没有形成水果的概念,规模也非常零散,只有极少数村民图个新鲜种着好玩,一经上市反响强烈,重金难求,因为根本就供不应求,种植太少,陈克全一家算是种植大户了,而且精心伺候的草莓品相也好,价格自然也贵点。农村人一般舍得不消费,还说跟蛇莓一样有什么好吃的。但春兰就不同了,自己是领工资的人,虽然也省吃俭用,吃点喜欢的水果点心是没有多大压力的,一线下夜班回家路过,正好陈克全在采摘草莓准备上街去卖,春来到田间要买草莓,两人虽然互不相识,陈克全也经常看到春兰衣着光鲜地从旁边路上仙女般地飘来飘去,却从来不敢搭讪,第一次当面说话,也感到有点激动和紧张,就让春兰自己挑最大的摘,开始还坚持不收钱,但春兰坚持付钱,拗不过收钱后,又从自己装好的盒子里拿出一个送给春兰说好吃再来!春来笑领了。
第二天早上还是下夜班,这次没有路过,直接下地帮忙摘草莓了,两个人边摘边聊,很快就装满了两个筐子,陈克全上街去卖,春兰回家休息。一连几天,陈克全都会但春兰单位送一一盒草莓,说是没卖完的,春兰下夜班回去也都会去地里帮一会忙,说是反正回去一哈也睡不着。一来二去,地球人都知道二人好上了,可是陈克全就是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怕朋友都没得做。直到有一天春兰满脸通红小声说“敢不敢亲我一下?”陈克全毕竟也在城里上过两年高中见过世面的啊,一下子跳起来,哪里是亲,简直就是抱着开啃了!
后来就顺理成章了,春兰不顾家人的反对,带着自己攒下的、令两个村里的青年都眼红的嫁妆进了陈克全的家门,也不上班了,夫妻二人就在田间地头上盖了一个很小的三间瓦房,吃住就在责任田里了,还打了压井,打出来的水清澈冰凉,就像淙淙清泉一样,门前屋后的瓜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吃不完的卖,卖不完的送,送亲送朋送好友,那时光,神仙伴侣不过如此吧。
这还不够,又生了一个健康活泼聪明的儿子,稍大后,农村正风靡“买码”,爷父子两人终究是俗人,毕竟是读过高二的,辅导儿子作业也现在这么晦涩,作业娱乐之余,也每天看别人送来的“码报”研读,儿子才十来岁,猜中率远超他的父亲陈克全,被村民誉为神童,经常前来“讨口彩”,也不好意思空着手来,烟酒点心家中不断,人家中奖了还另有酬谢,没中也全然不怪,事先说好的。看到头上飞的一群蚊子都恨不得数数猜“码”的码民们都虔诚得很啦。
儿子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名校,又进入重点单位工作一直是陈克全夫妇的骄傲,特别是春兰,把儿子的优秀完全归功于自己,说陈克全从小教儿子看“码报”不学好,要不是自己拼力拦住,还不知把儿子带成什么样子!
儿子结婚生子后,又把孙子从外地接回来,决心要亲自把孙子也培养得跟自己儿子一样优秀,对此春兰信心满满,但从此对老公打击很多,人前人后,除了允许老公帮忙抱一下换手,想跟孙子多亲昵一下都不允许,怕把孙子影响坏了,偶尔好友聚餐,春兰抱着孙子也是明星一样,大讲特讲自己的育儿经验,少不得也刻意批评一下老公,搞得一桌子人只得连连点头附和称赞,陈克全好生无奈却又不敢半句反驳,怕招致更多的憋屈,渐渐的参加朋友聚餐几乎为零,只有微信群里时不时地秀两口子互拍的恩爱视频。
沉寂几天后,陈克全的要好同学突然接到春兰电话,说陈克全住进医院了,心脑血管问题很严重。可是适逢疫情严重,医院根本不通融进去探视。不久出院也就在群里简单说声“目前并无大碍,只是腿脚还有些不便,等恢复了再与大家言欢”,再无赘言。自从住院前后,陈克全和春兰的微信朋友圈就对所有人关闭了,看不到任何消息,关切的电话打过去也是春兰接的电话,也只是还好还好,只是不便见客,谢谢大家关心。
因为牵挂外地的孙子,又要照顾生病老公,春兰的心被撕裂成了两半,备受煎熬。疫情缓解城市解封后,儿子开车回来把父母一起接去所在城市,让春兰不再两难。可是短短一年的时间里,陈克全的身体不仅没得任何康复迹象,反而日渐削瘦,皮包骨头,奄奄一息,再次送往医院的时候,尽管做了多项检查,依然没有找出原因,有医生怀疑是渐冻症,而且就目前的医学水平还没有有效治疗方法,而且需要做进一步检查。此时的陈克全已经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口齿不清的陈克全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表达着什么?春兰附耳过去,明白了陈克全说的是“我要回家!”
尊重病属的意见,医院安排救护车护送陈克全回到沙市家中,救护车拔掉氧气离去不久,陈克全就叶落归根了。
这一年多来,人们并不知道陈克全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只知道一个才五十来岁、身体十分魁梧健壮的人啊,怎么就瘦成了孩子般大小的身躯?
因为这场疫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产生了真正的距离,疫情击倒的不仅仅是生命和健康,还有信任。不是人与人没有信任,是真的不敢信任,以至于亲密的朋友都变成了能不见最好不见,细思极恐的幕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大的阴谋。